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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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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午后阳光很盛。

阮枝把阳台上的衣物收了进来,微微出汗。她随手把发丝拨到耳后,换了身颜色素净的长裙,去厨房煮了些银耳汤,又往里面加了陈夏最爱的小粒莲子。

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正从厨房出来。门一打开,一个温和男人立在门前。

他约莫三十五六,瘦而挺拔,眼神带着淡淡的疲惫和温情。

他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一个是水果,一个装着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陶瓷摆件。

“你好,我是陈夏的舅舅,周子恒。”男人的声音很温和。

阮枝点点头,伸手接过袋子:“您好,请进。陈夏在房间里,我喊她出来。”

“麻烦了。”周子恒笑着换了拖鞋走进来,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客厅干净温润,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处处透露着一个人的细心与秩序。

厨房的玻璃门还没关,里面银耳汤正慢火煨着,香气一点点弥漫出来。

“家里被你收拾得真好。”他说。

阮枝回以礼貌的笑:“我平常在家工作,待得时间久了,总想让空间舒服一点。”

她开的线上设计工作室已有三年,接的都是自由项目。白天画图,晚上改稿,偶尔带陈夏出去走走。

阮枝不是个热烈的人,情绪总是被打磨得很薄很轻,很多时候轻到让人误以为她冷漠。

“陈夏,出来一下。”她站在门口喊。

陈夏慢吞吞地从房间里出来,一眼看到沙发上的周子恒,愣了一瞬,才唇角微动:“舅舅。”

“哟,这一晃都快成年了。”周子恒站起身,眼里尽是怜惜和欣慰,“高考考得怎么样?”

“还行。”

“什么叫还行?”周子恒皱眉笑她,“你爸都跟我说了,考得非常好,全校第一,能上重点大学的成绩,这叫还行?你要是还行,那别的孩子都得重来一遍高三了。”

陈夏低头笑了,眼角忍不住弯起来,像是一道不小心漏出来的光。

她很少笑得这么松弛。

舅舅是少数几个,她在面前不需要那么防备的大人之一。

自她妈妈去世后,周子恒就是那个最常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

每年她生日的时候,周子恒都会从邻市赶来,风尘仆仆地提着蛋糕和书。年初或者暑假,他也会抽时间过来看看她,像现在这样。

小时候他带她去游乐园,陪她在图书馆坐一下午,看她把零食一颗颗分好放进小袋子里,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个是我的,那个你可以吃一颗。”

面对她的蛮不讲理,他从来都付之以宠溺态度。

陈建川总是在外出差,从不缺给她的生活费,却几乎没在她成长过程中真正地陪伴过。

相比之下,周子恒才更像是她的父亲——会为她撑伞,为她挑选书包,为她在家长会上听老师讲她有多安静多努力。

只不过他不是她的父亲。

舅舅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他的爱,是从那个家庭中抽出来的一部分。

而这种抽离,从不被舅母所欢迎。

陈夏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发烧严重,周子恒连夜赶来医院,守了她一整晚,回家后便和舅母大吵了一架。

那天她在病床上蜷着身,耳边听见他接电话的声音低沉又疲惫,一句“她是我姐姐的孩子,孩子她爸不关心她,她只有我了”,像一颗钝钝的钉子,敲进她心里。

舅母讨厌她。

陈夏不说,但陈夏能看得出来——从她偶尔出现在家门口时舅母眼里那种明明按捺住却还溢出来的不耐和冷漠。

她不是故意要夺走谁的东西,她也从未奢望那个家。

陈夏知道,周子恒愿意来,是因为他心里有良善,而她,只能小心地接住那一点点洒落下来的光。

“喂,傻笑什么呢?”周子恒抬手敲了敲她额头,语气宠溺。

陈夏抬眼看他,笑意浅淡,却不再拒人千里。

那一刻,她的眼神里有某种柔软的东西泛起来,像是被晒过的白衬衣,温热,干净,又藏着一丝潮湿没散尽的皱痕。

“笑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明明上次见你还是大帅哥呢。”

“喂,过分了啊。”周子恒故作生气,拍拍肚子,“你看看,头发还没白,肚子也没大,哪老了?你这孩子就是没良心,舅舅为你操这多心,结果还被嫌弃。”

陈夏笑着低头,不再反驳。

她一直是这样,哪怕心里再温软,嘴上也不肯说得太多。

就连感谢,也总是藏在一颦一笑里,细微得只有最懂她的人才能看见。

屋里传来厨房的细碎声响,是阮枝在准备茶和水果。

她做事向来周到,从不怠慢任何一位客人。她手脚麻利,动作却不疾不徐,偶尔掀锅盖的动作也利落得像是演练过几百次。

热气从厨房里氤氲出来,落在初夏的光里,像一层薄雾,柔和了屋内的清冷。

“她去年开始住这的?”周子恒看着屋子,语气不带质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陈夏“嗯”了一声,低低的,像没打算多说。

周子恒点点头,没追问,顿了顿才道:“我看她挺细心的,人也安静,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陈夏没有接话,只是望向厨房的方向。

那个身影沉稳、清瘦,看起来和这个家一样干净、有条理。

她戴着围裙,袖口卷得整整齐齐,指尖沾了点水汽,正拿起一把水果刀小心地剥橙子。

陈夏忽然觉得有点闷,像是什么情绪翻腾着,却无法排解。

她从小就不是一个渴望母爱的人。

母亲走得早,父亲远远的,像天边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陈夏习惯了一个人。

习惯了自己买蛋糕,自己吃药,自己在夜里惊醒的时候抱紧自己。

她并不需要一个母亲——或者说,她早就忘记了,“母亲”这个词该是什么样的温度。

阮枝很好,她知道。

比她母亲性子好,不那么神经质,不易怒,有耐心,会做饭,也不爱多问。

周子恒说得没错,阮枝确实是个好人。可她就是不想让这个“好人”成为她的母亲。

陈夏知道,她的妈妈早已沉寂在泥土里,哪怕那个人在她记忆里早已模糊,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声沉重的叹息。

“夏夏。”周子恒忽然道,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她对你好吗?”

陈夏没动声色地答:“挺好的。”

“那就好。”他拍了拍她的肩,“她看起来,是个真心对你用心的人。”

陈夏沉默,过了几秒,才淡淡道:“可我不需要她用心。”

周子恒愣了一瞬,没再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叹道:“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不否认,只低头盯着自己指尖,看那层薄薄的指甲盖下,微微泛白。

“天气热,你们喝点解暑的吧。”

阮枝从厨房出来,拿了三碗银耳汤出来,一人一碗放下。

她声音不大,却柔和地像是一阵风吹过水面,漾起一点点涟漪,却不掀波澜。

“加了莲子和红枣,冰着吃去暑。”她语气温柔,不多话。

周子恒喝了一口,点头:“真不错,比我姐……哎,比你妈以前做得好吃。”

陈夏低头,舀了一口送进嘴里,没说话。

吃完后,周子恒起身:“我带夏夏出去转转,买点东西。”

“好。”阮枝起身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了陈夏两句路上注意安全。

门关上后,屋内重新归于寂静,银耳汤的甜香尚未散去。

*

外面阳光正好,行人不多,街边商铺里飘出阵阵冷气。

周子恒和陈夏并肩走在步行街上,手里提着几袋新买的衣服。牛皮纸袋在阳光下泛着光,被风吹得轻微摆动,像一场被拉长的沉默。

“她……我觉得挺不错的。”周子恒忽然开口,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酝酿良久。

陈夏没说话。

“其实她比你妈妈性子好太多了。”他顿了顿,像是歉意也像是释然,“你妈是我姐,我当然心疼她。可她太……太拧巴了。做什么都像要跟命过不去。你现在大了,应该能明白,她不是个适合带孩子的人。”

陈夏仍旧没回应。

她当然知道。她知道得太清楚了。

陈夏的母亲周子晗和父亲是在工作中认识的,那时候母亲还算风风光光,有工作,有抱负,也有一张漂亮倔强的脸。

可后来,她生下自己之后,身体垮了,工作丢了,屋子像个围城,困住她所有的梦想与力气。

她开始越来越沉默,眼神时常空洞,情绪反复无常。

医生说是产后抑郁,可在陈建川眼里,那不过是“矫情”。

家里总是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母亲的呼吸和阳台上那盆绿萝的沙沙响动。

父亲常年出差,电话也少,她像是在孤岛上长大,而母亲,则是那个岛上逐渐溺水的人。

那天,母亲又一次穿上了那件白裙子,对她说:“我们走吧。”

她牵着她的手,站在阳台前。

那一年,陈夏只有十岁。

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她害怕那个时候的妈妈,于是挣脱开妈妈的手,抱着那盆绿萝蹲在墙角。

周子晗看了陈夏一眼,眼泪流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然后——就跳下去了。

十五层楼,不见人形,只剩一片血色。十岁的陈夏抱着绿萝,一步步走到阳台前,从上往下看,妈妈已经变成了一滩血色的雾。

那也是第一次,陈夏第一次面对死这个字眼。从那之后,谁再说“妈妈”这个词,陈夏都想吐。

“我不是让你忘了你妈。”周子恒的声音温和下来,像是在试图引导她靠岸,“但我觉得,阮枝是真的对你好。不是为了你爸,也不是为了装样子。她就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你能看出来的,对吧?”

陈夏终于抬头看他,唇线紧绷,眼里却出奇地平静:“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阮枝温和有分寸,做饭时会放轻脚步,夜里从不在门口打扰她。

她从不说“我是为你好”,也不假装亲昵地扮演“妈”。

她只是静静地、稳稳地存在着,在这个家里,像一盏总开着的小灯,什么都不说,却一直亮着。

陈夏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陈建川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命运捆绑,她可能不会有机会喜欢阮枝,喜欢到无法自拔。

“那就好。”周子恒笑着点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陈夏低头咬了一口冰淇淋,声音却冷冷淡淡地飘出:“可我不想她做我妈。”

她没喊,也没哭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道割破阳光的风声,利落而锋利。

周子恒愣了下,旋即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孩子嘛,闹点脾气正常。”

他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以为陈夏只是心里还没翻篇,或者青春期的抵触作祟。

可只有陈夏知道,那不是脾气,是意志。

她不是不喜欢阮枝,恰恰相反——她喜欢她,甚至依赖她。

阮枝给她从未拥有过的宁静,给予她一份迟来的庇护。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愿承认她是“母亲”。

不是不够格。

而是太重要了。

“母亲”这个词,在她记忆里早已变成一道高墙,血色涂抹其上,锋利、悲伤、无法替代。

陈夏不能,也不敢让别人踩着那道墙走进来。

她害怕一旦接受阮枝成为“母亲”,那个曾在冬夜跳楼、留下血迹和噩梦的女人就真的、彻底地、永远地消失了。

陈夏愿意阮枝做她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她的港湾,但那绝不是“母亲”的位置。

那个位置上,早已站着那个曾穿着白裙、对她说“我们走吧”、却最终独自跃下高楼的女人。

她是疯子,是失败者,是牺牲品——

但她是她妈妈。

是唯一的。

就算她早就死了,就算她死得一点也不体面。

陈夏不想阮枝做她的妈妈。

她只想阮枝永远留在她身边,像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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