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辑意识到,自己应该送他一程。再待骆辑起身追出大门,冷擎天已经坐上停靠一边等他的那辆商务车。
站在咖啡店,玻璃门内的骆辑,看着冷擎天的车慢慢驶离……
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就跟骆辑完全没有准备一样,突然而至,又在顷刻之间结束……
骆辑并不想离去。她转身,坐回她刚刚坐的小圆桌。她这时才发现,冷擎天的咖啡杯里是小半杯清水。小半杯的水量,说明他喝过,同时也说明他在这里等了不止一会儿……
骆辑的那杯咖啡,表层的拉花,因为时间的原因,已经有些晕开。她拿起搅拌棒,轻轻伸入咖啡杯中。纤细修长的手指,没有任何饰品,微微勾起,搅拌棒在她的指尖慢慢地转动,动作轻柔、优雅。骆辑既没在咖啡中加入伴侣,也没有加入蔗糖。反之,一滴眼泪滴入杯中,伴随着搅动,一并浓缩在这杯咖啡之中。
冷擎天做东,请的这杯咖啡,再苦也把它喝完,还有自己滴入的泪水,一并都咽到肚子里。
放下咖啡杯,用食指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收拾好情绪,回办公室,找阮超!
从咖啡店回到自己办公室,骆辑都不通过秘书,亲自打电话给市场部负责人,把中标的菲方项目的全部项目资料送到她的办公室。
“咚!咚!咚!”
“请进!”
“骆总,您要的资料。”市场部负责人抱进来一摞文档。
“放我桌面上吧。谢谢!电子档的资料,随后你也发一份到我的邮箱。”
“好的。”市场部负责人先行离开。
从菲国的招标公告开始,到骆氏集团的应标,入围,再中标,没什么异常。单看骆氏集团投标的标书和报价文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骆辑再次拨通市场部负责人的电话,“这次菲国招标,一共有几家公司入围,投标。”
“包括我们,一共5家。”
“另外4家的投标资料你还有?也给我送一份过来。”
“好的。”
开标以后,各家的报价就不再是秘密。
冷氏集团的投标资料是骆辑关注的重点,瞟一眼报价文件,骆辑就知道冷擎天为什么找她了。
十几页的报价明细,出奇一致,除了设备。冷氏集团提供冷氏集团的设备,骆氏集团提供骆氏集团的设备,就这一项相差2千万,而且是骆氏集团报价低2千万。
报价低2千万,这个还不是重点。看着报价表,很快,骆辑便发现异样,不自觉地开始忐忑起来。冷氏集团的报价,最后还有一条备注说明:所有款项最终以“米刀”结算。看到这里,骆辑明白了冷擎天说这个项目的风险很大,确实不是危言耸听!
“学渣就是学渣,抄作业都不会!”骆辑想发飙,一个电话又把阮超叫来办公室。
阮超,骆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骆辑的父亲,骆商延在外面生的私生子。阮超跟骆辑在面子上没撕破,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能耐,但私下,两个人一点不对付。
拿到菲国这个项目,阮超自认为功不可没!至于如何拿到这个项目,阮超一脸不以为然——用了那么一点点小手段。
“我就是要在那瘫子接手冷氏集团之际,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我们骆氏集团的实力。”
再一次让骆辑领教到阮超小儿的肤浅!但是用“瘫子”两个字形容“冷擎天”的时候,骆辑听着觉得特别刺耳,就像钢针直接扎在她的心脏上面。
“请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用词。”骆辑一点不客气!
骆辑训阮超的时候,阮超起初还一脸懵,不认为自己哪个词用得不合适,再想想,“你这么在乎他的?”阮超突然间意识到这个问题,反问他老姐,“不担心顾子柏知道了吃醋?”
……
“冷总。”从咖啡店出来,司机石磊开车,问冷擎天,“是送您回公司吗?”
“不去了。直接送我回家吧。”
石磊从咖啡店接到冷擎天的那刻起,他就发现冷擎天的情绪有点不对劲,跟平时不一样,今天面色有些难看。同样都是不说话,但今天冷擎天一脸的严肃,制造出来的那个压制性的气氛,让石磊有些难以招架。
听到冷擎天公司都不去,要求直接回家,石磊不免有些担心,问:“冷总,您身体不舒服了吗?”
“没有。好累。回家睡觉。”冷擎天轻声作答,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
进家门,电动轮椅换手动小轮椅。
“擎天,你今天这么早就回了?”管家郝姨在下午4:00不到的时间点里,看到冷擎天也是一脸意外。
“郝姨,我上楼睡觉了,一会儿吃饭不要叫我了。您先吃,给我留一口就行。我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下来吃。”
“你没事吧?”郝姨不禁担心。
“没事,放心吧。”
“小年这会儿不在,你要有什么事情叫我啊。”
护工年姐这会儿处非工作时间,回她自己家了。
“让年姐也歇会吧,这两天她也累死了。”冷擎天滑轮椅到楼梯边,按电梯,上楼。
管家郝姨,年龄并不算太大,本在冷擎天父母家做住家保姆,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从小看着冷擎天长大的。冷擎天出国读书时,还好好的,读书期间在外面受伤,就不回家了。10年后,再回家,轮椅都用了10年。
这次冷擎天回来,冷擎天的老妈,苏安澜,让儿子带着郝姨一起从家里搬过来。
四个小时的睡眠以后,冷擎天醒了,房间一片漆黑,他发现自己是左侧卧,开始思索这到底是早上还是晚上。
冷擎天伸右手摸了自己没有知觉的身体,右腿前屈压在专门的枕头上面,应该是年姐帮他翻过身。他记起来,他是趴床上入睡的,又依稀记起来,睡着以后好像年姐跟他说过话,动过他的身体。踏浪湾之旅,再加菲国项目的失手,让冷擎天这几天体力透支太多,实在太累。年姐,自己的护工,又不是别人,冷擎天的大脑在处理信息的时候,直接把年姐帮他翻身的这个片段给过滤掉了。
伸手拿手机,看时间,晚上9点多,冷擎天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下楼吃晚饭,在站立电动小轮椅里站一会儿,再在年姐的帮助下,被动活动双下肢。到了真正的睡觉时间,冷擎天又清醒的不要不要,这个生物钟给冷擎天调整的,他自己都无语。
……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多喝一杯咖啡的原因,今晚,骆辑躺床上,辗转难眠。
在骆辑眼里,项目上的风险都不是重点,冷擎天操控电动轮椅,经过她身边,离开的一幕,才是让骆辑痛心的根本!
痛心坐轮椅里双腿盖着小薄毯子的冷擎天;痛心他对她的陌路。
在骆辑的认识里,她欠冷擎天半条命,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冷擎天却用最冰凉、最冷漠的眼神,回怼了她……
……
不论是,躺床上通过上半身的惯性带动不能动弹的双腿翻身,还是先让自己坐起来,把一条腿搬到另一条腿上面交错着,再翻身,对冷擎天来说都不是难事。郁闷的是,左边翻过去,右边翻回来,怎么都睡不着……
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冷擎天就对骆辑动怒了,虽然只是一记寒如暗器的目光,没有在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但冷擎天确实动怒了。
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后半场完全处在冷擎天失去把控的状态。
骆辑的眼神在被冷擎天一记寒光怒怼之后,直接透出无措与惧怕。同时,也让冷擎天感受到了骆辑身上深深的戾气,积怨已久的深深戾气……
冷擎天现在有点后悔自己草率见面的决定,后悔见面时表现的强势,和他情绪不受控的动怒。
冷擎天的大脑开始旋转,昔日的一幕一幕,失控一般,全都涌上眼底……
……
这夜,骆辑再一次彻底失眠,冷擎天的突然见面,跟记忆中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由勾起她记忆里,当初甜蜜时的一幕一幕……
……
14年前。
烟雨市高级中学,开学已经有一个多月,小长假后,秋高气爽的周一早上6:40。
身穿深蓝色秋季校服的冷擎天,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洒脱地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穿过教学楼大厅,步伐从容,脊背直挺,神情坦然,带着一种独属于青春地自信与自若,左转身,准备上楼梯去教室。突然之间,被从楼梯上“俯冲”下来的一名同学,撞个正着,一阵痛感从冷擎天的胸口袭来。冷擎天后仰的瞬间,长发的发尾快速地扫过他的鼻尖和脸庞。
一名扎着长长的马尾辫的女生,正从楼梯上飞奔下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她那飞速交替的两只脚,发现楼梯口突然间“窜”出个人来,已经刹不住自己,径直撞了上去。出于本能反应,这名女生抬起胳膊保护自己的身体的同时,用胳膊肘顶了对方的身体。
所以冷擎天被这突如其来的顶撞,袭击得胸口一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