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栀言推开门,一小片绚烂缤纷的光亮映入眼中。
客厅的沙发上,小小的一方餐桌上,摆满了彩色灯带,一闪一闪的灯盏努力散发着光亮,仿佛在争相吸引她的目光。
她愣在原地,不知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出来的。在短暂的空白后,她忽然转头看向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林翀。那些五彩斑斓的灯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眸里,漾出一点笑意来。
江栀言呆了几秒,才问,“你布置的?”
林翀站到她身后,阴沉了一个晚上的脸上终于云开月明,“生日快乐,言言。”
江栀言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提前回来不是家里有事,而是因为知道她今天生日。
江栀言说,“我真是个傻子,居然信了你的话。你演了一个晚上,这么爱演,怎么不去找张艺谋演电影?”
林翀正色道,“谁说我演的?”女朋友生日都不主动告诉我,我不生气谁生气?
江栀言懒得和他拌嘴,她进了屋,回头说,“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暂且不和你计较。”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莹莹亮的彩灯在漆黑的空间里闪烁,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暗夜流转,像一片梦幻的星光海岸,看得人心里也轻盈柔软起来。
林翀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抓了抓刚才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问她:“这次时间真挺仓促。今天早上和老师软磨硬泡了小半天,才准我先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买什么。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江栀言的眉眼弯起来,落在他眼里,不知怎么,他心里就冒出来的一句:什么都给,要天上的星星也摘给你。嘴上却是淡淡一声,“那得看你想要什么了……”
江栀言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那目光轻柔得像羽毛,看得林翀浑身反倒不自在起来。
她笑了说,“从前在棉安,每年生日,外婆都会煮寿面给我吃。”
“你想吃面?”
江栀言摇摇头说,“今年有你在身边,已经很满足了。”
“真的?”
江栀言靠住他的肩,真心实意地说,“真的。”
林翀越发坐立难安,许是满屋的灯光搞得氛围太暧昧,许是江栀言笑着看他的表情好看到犯规,他突然向一旁挪了挪,顺手将外套拉开。
“怎么?”
“你不觉得屋里很热么?”
“这里又没暖气,你这么怕热?”
至于为什么会热,他不方便讲。他在心里默念一万遍清心咒,仍然觉得自己需要凉快的东西冷却一下。他问:“你家有水喝吗?”
“有啊,在冰箱,我去拿。”
江栀言说着就站起来,刚走到冰箱门口,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你不对劲。”
林翀吓得匆忙拿起一个抱枕放在腿上挡住,“什……什么不对劲。”
江栀言说:“你是怎么进我家来的?你哪儿来的钥匙?”
林翀:“啊?”
江栀言蹙眉,她今天出门之前,分明锁门了。
“啊……”他稍稍松了口气,随后朝阳台方向递了个眼神儿。
江栀言急了,“你又是从阳台跳过来的?”
林翀猜到她要说什么,立马抢先道,“你说你一个人住,怎么就不记得关阳台门?入室盗窃案七成是从阳台突破的学校消防讲座不是才讲过?成天把阳台门打开有多不安全你不知道吗?”
趁她被绕得云里雾里,林翀朝冰箱一指,“水,谢谢。”
江栀言“哦”了一声,可就在她打开冰箱门的瞬间,她又愣住了。
江栀言平时在冰箱里放的东西很少,除了怕停水买的几瓶矿泉水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可是此时,冰箱里却有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纸盒,上面还有一张卡片。
她将纸盒取出,拿起卡片,看见上面潇洒肆意的写着一行字。
“你是斐波那契数列里的关键项,是我人生坐标系中独一无二的坐标点。江栀言,十七岁快乐。”
她心中一惊,将卡片放下,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
林翀抱着抱枕,若无其事地看着手机。
白色纸盒很轻,她抱着盒子回到沙发上。刚将纸盒打开,就闻到了一阵浅浅的特别的植物的味道。
盒子底下填满翠绿色的拉菲草,上面放着一枝洁白盛开的栀子花。
江栀言简直难以置信,又惊又喜,现在是冬天,怎么可能有栀子花?
直到她将这朵花拿出来,借着四周微弱的灯光,才看清,这并不是真正的栀子花。花朵饱满湿润,却似真非真。仔细一看,花瓣相接处有胶水干涸的痕迹,它的花瓣是一片一片粘上去的。
“这是?”她轻声问。
“栀子花。”林翀说,“是用通草做的。”
“你怎么会做这个的?”
“上次去博物馆当志愿者,非遗老师教的呗。”
他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可江栀言却想,一朵花做得这样栩栩如生,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别说他是个新手,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工匠,恐怕也要用不少时间……
当时林翀去博物馆参加学校的志愿者活动,有一天人少,他和李若希都没什么要忙的,于是索性就跟着非遗老师学起了做花儿。
通草花的制作比他想象的要难得多,也可能是他小学过后就没再做过手工的缘故。做一朵普通的花,要经过切片、裱草、剪花、捏花瓣、粘瓣、塑型、着色等十几道工序。
来往的游客很多上手试试的,但大多图个新鲜,浅尝辄止,因为复杂的工序望而却步。
可他却非常坚持。非遗老师见他那么认真,而且聪明,一点就通,还开玩笑说要不你去给我当徒弟吧?
可他并不擅长做手工。
对他来说,第一步切片就是个挑战,不是厚了,就是薄了,废了半盒通草芯,而最难的部分还在后头,就是要用球棒压出不一样的花瓣。
一朵花,没有两片完全一模一样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有独特的纹理和弧度。这就非常考验制作者的眼力和手法,如果力道稍微不稳,或者稍有不用心,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最后做成的花朵就会失去原本真实的样貌。
光是压花瓣,他就用了快半个月的晚上。
最后的着色,他特意给早就回老家的非遗老师打电话,然后视频远程求助,才赶在去比赛之前把栀子花做好。
江栀言不知道他熬了多久,脑中浮现出某些片段,大概是在他比赛之前,他说别哭,你要是喜欢栀子花我再送你一朵。可这是冬天,哪里来的栀子花?于是他拿着小刀,坐在桌前,一瓣一瓣地切片,笨拙又坚定地捏着花瓣……
江栀言不禁心动神摇,周遭闪烁的亮光在她的眼睛里浮起一层薄雾,她红了眼眶,连声音也在微微发颤,“翀哥你……”
可她越是这样,林翀的心就越是不可控制的跳得越快。
十七八岁的少年,还不知道永远是多远。
但在那个瞬间,这个恒久的词语却无比明朗炽烈地浮现在他心里。
林翀说:“我反悔了。”
“什么?”
他曾经说,要等到她愿意主动接受的那一天。可是——
“我不等了。”
他倾身靠近,视线颤抖地落在她鼻尖之下,捧住她的脸。
十七岁的寒冬,在没有月光的房间里,他们靠着沙发,指尖相贴,安静又试探地亲吻着对方,在交错的心跳和鼻息之中颤栗着。
初吻是雨后,阳光和栀子花的味道。
有些吻青涩,令人迷乱;有些吻炽烈,却令人生苦涩。
那天在博物馆,非遗老师上课时说,“与其他仿真花不同,通草坚韧的内茎,赋予了花朵永恒的生命。”
于是林翀突发奇想,当机立断,他一定要做一朵,送给江栀言。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不久后他们便会分开。那时的他只想告诉江栀言:栀子花永远盛开,少年的爱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