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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新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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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两年过去,这年静宁二十一年,沈听珠十五岁。

历经几度春秋,她刻苦攻读各种孤本,又随渚晏游览山水,踏访古迹,探掘秘域,所著《匠工古记·其一》熔古铸今,语言凝练,广为流传。

其时正是三月开春,太皇太后七十大寿将至,沈听珠依旨回京阙,于三月二十日进宫面圣。

三月头上,朱老国公庆诞生辰,安排筵席,专请世交好友,朱老国公心爱瓷器,沈听珠特烧了一件白瓷狮祝寿——这狮子釉色雪白,爪子下还卧着个刻寿字的如意,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朱湜立在廊下,与沈听珠并肩说话,远远看去,二人不分你我,看着倒有几分般配。

隔席传来环佩声,公孙映澜款步走近,问了一声好,只瞧她浓眉水杏,身姿丰满,莲花行步,行止有度,令人一见难忘,她出身扬州盐商之家,家中排行第七,人称公孙七娘,去年她父亲捐了鸿胪寺主簿的官身,虽说门第不算清贵,但她举止却比寻常官宦小姐更添三分端雅,“沈四娘这手制瓷的本事,怕不是天上的神仙托生的?京阙最好的匠工师父,都不及四娘这般,随手便能烧出带活气的物件儿。”

沈听珠忙敛衽见礼,面上泛起薄红,“七娘折煞我了,不过是在窑里熏染些时日,算不得什么本事。”

公孙映澜目光凝在沈听珠鬓边那支银簪上,这银簪是年初朱湜亲自挑的款式,她指尖无意识地绞了下帕子,面上却笑得更柔了,“四娘常年随渚匠工云游四方,可曾见过大酆窑的冰裂纹?去年我随父兄游苍山,偶然拾得半片残瓷,那纹路竟像冬雪初融时的冰面,好看极了。”

“倒是在婺州旧窑址见过类似纹路。听说大酆窑以‘雨过天青’釉色闻名,可惜始终无缘得见整器。”

“可惜。”公孙映澜从袖中取出一本古籍,“前些日子听二郎说四娘想寻一本《工录》,恰好我家商船从扬州捎来坊刻本,四娘或可一观。”

朱湜淡淡颔首:“有劳七娘费心。”

酒过三巡,朱老国公将朱湜唤至廊下,低声道:“二郎,四娘品性端方,又得渚匠工真传,你们自小相识,总强过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陌路夫妻。”

原来老国公今日见沈听珠所赠瓷狮精巧非常,又见二人举止亲昵,早将这对小儿女的情分错会了七分。

朱湜正要分辩,却见公孙映澜的侍女捧着锦盒前来,称是自家娘子的寿礼,打开但见十二枚青瓷茶盏,盏底以金粉细描老国公的表字,釉色匀净如春水初融。

朱老国公连声称好,“公孙家的小娘子倒是个有心的。”

三日后,朱府媒人抬了聘礼上门提亲,却让沈氏族老犯了难——朱湜是一个顶好的端正君子,今年方升任了大理寺寺丞一职,庸中佼佼,无可挑剔,但沈听珠十岁拜入渚晏门下,按规矩,婚姻大事须得师父首肯。

沈家族老踌躇再三,终是修书一封快马送往渚晏处。

五日后渚晏回信,素白信笺上寥寥数行字,“小四年已及笄,朱家门风清正,贤侄为人端方,这门亲事,老夫准了。”

却说公孙映澜正在闺房里临帖,贴身侍女碧婵匆匆推门而入,“娘子,不好了!渚匠工回信应了亲,今儿个一早,聘礼全抬去沈府了!”

窗外春风掠过桃花树,一片花瓣落在她未写完的字帖上,恰好覆住“佳偶”二字的最后一笔,公孙映澜盯着宣纸上未干的墨迹,思量道:“渚匠工……如何就应了?”

三月二十日,沈听珠第二次进宫,仍是走侧门进,下了轿子,跟着内侍行走,皇帝正在御居园垂钓,御居园地处太极殿往北一处园中,内修一大片竹林,林中有一湖,夏日时节,最宜避暑乘凉,皇帝闲暇之时,喜在御居园歇息。

沈听珠跟着内侍过了东直门,远远听见一内侍喝道:“避——”几道人影抬着仪舆而来,沈听珠忙垂下头,与内侍退避宫墙两侧,侍立而站。

只见一众宫人抬着贤妃狄琴过去,她高坐在仪舆上,笑语不断,赵玉琮在她身侧不知说了何话,招得她连连笑声,“你这小猢狲,真是越大越顽皮了……”

如今赵玉琮已是十七岁的年纪,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眉梢风流贵气,他像一把开刃的金刀,正是头角峥嵘时,从军几年,他行步间,不乏多了几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肃杀之姿。

而今京阙口口相传乃是赵玉琮从军四载,一路从普通军士升任为小将军的卓著功绩,尤是静宁十九年,青州司马党犯乱,十五岁的赵玉琮带三万虎贲军斩杀反贼头领司马炳,枭首示众三日,又一路向东平定兖州、堰州贼乱,名动天下,圣上亲赐名号:符临将军。

符临,福临也。

大胤诸王之子中,单他一人风头最盛。

赵玉琮眸子不经意扫过沈听珠,她立在一侧,始终垂着头,他只看了一眼,便移了开,脚步不停,与她擦肩而过,一步之隔,却似从未相识。

沈听珠心中落寞片刻,却也清楚明白,他已不是那个在雪夜里,与她吃肉舞剑,攀高摘花灯的儿郎,更不是黑夜之中,一直护在她身前的赵玉琮,如今的他是少年将军、天潢贵胄,更是大胤未来的亲王。

当年离别匆促又悲痛,情之一字,还未参破,便似那夜摔碎的花灯一般戛然而止,以至于后来沈听珠年岁愈长,愈无法说清那夜少女悸动的小心思。

现下遇见赵玉琮的这一瞬,心头的震荡,却打得她措手不及。

沈听珠抬头,仪舆已远去,只听得贤妃几声,“这次陛下议定了你的侧妃……”她收敛情绪,继续跟着内侍行走。

不多时,行至御居园侧门,内侍退之,沈听珠福一礼,由另一内侍引着进了御居园,她穿过一道竹林,往西走进一个亭中,皇帝正倚坐在竹椅上,阖上眼睛,悠然垂钓碧溪上,沈听珠先前一步,跪地行三跪九叩大礼,“臣女沈听珠叩见陛下。”

皇帝睁开眼眸,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他时年五十一岁,已过天命之年,精神矍铄,面容清癯,虎视鹰扬,留着三绺髭髯,头上一顶折上巾,紫色绫袍,腰系九环玉带,今朝一眼,恐惊天上人。

他动了动身子,抬了下鱼竿,道:“今一日未上鱼,你没口福,吃不到鲜嫩的小鱼了。”皇帝眯了眯眼,“五年不见,你倒长大不少,说说,这几年渚晏教了你多少东西?”

沈听珠恭敬回道:“回陛下,师父教了臣女百工六艺,另制铁、工造、制图修器等技艺,臣女也略有所通。”

皇帝略点了点头,轻拿起案上放着的奏折,意味深长道:“听说你在衡阳郡一带很是出名,去年黄河水患,沈四娘帮灾户修建房屋,改良制造,衡阳郡百姓盛赞,你说,朕该赏你些什么?”

沈听珠沉吟道:“臣女身为渚匠工之徒,学有所成,所做之事,皆出于本心,不应求任何赏赐,才能仰答天恩,若求一赏,太皇太后大寿将至,臣女若能烧出一件惊世之作,陛下可否将珍藏的《高逸图》赏给臣女?”

“只这一个赏赐?”

“是。”

皇帝拊掌大笑,“好,朕准了!”

午时皇帝留了沈听珠用膳,一顿饭下来,沈听珠字字句句小心,吃得汗流浃背,好不容易面完圣,出了宫,正欲打道回府,忽见一辆车舆行来,一人从车舆里探出半个身子,叫道:“小四!”

沈听珠略一迟疑,上前施礼。只见朱湜冠帽束发,道:“小四,上车来,我送你回去!”

定亲一事过后,二人不似过去,多日不见,沈听珠有些不知所措,只叫道:“朱寺丞…你怎会在此?”

小娘子声音轻薄,藏着情绪,带着疏离。

朱湜僵住,声音发哑:“小四,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如今你…和我生疏到这种地步了?连称呼也变了。”

沈听珠涩然,鼻头一酸,没有说出话来,几分犹豫,才撩起衣裳上了车舆。

宫门外,赵玉琮大步奔出来,忽顿住了步子,身后内侍追上,喘着气,嘟囔道:“世子怎走得这样快?贤妃娘娘还留了世子用晚膳呢。”

赵玉琮声音平淡,“我今日不在宫中用膳。”

内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见沈听珠上了朱湜的车舆,他笑道:“这不是沈四娘和朱寺丞吗?听说朱、沈两家有意结亲,朱老国公近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这门亲事若成,也算是添喜了。”

赵玉琮猛然转头,难掩脸上的讶异,“结亲?!”

“世子方回宫,尚不知此事,原是朱寺丞与沈四娘的亲事,倘若不出意外,明年开春,怕是就要办喜事了。”

赵玉琮盯着朱家的车舆远去,心如散沙,一时愣愣出神。

*

四角车舆空间巨大,雕花漆木案几放了一卷闲书,似有一股清茶香,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沈听珠方上车坐下,朱湜忙取了件狐皮斗篷盖在她身上,又亲手沏了一盏热茶递过去,“小四,你……为何一直不肯见我?”

沈听珠低头,喝了一口热茶,自己对自己说道:“二哥哥,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见你…”

朱湜却突得一笑,摸了摸沈听珠的脑袋,“我竟然不知,小四的心思这样重,于我而言,无论发生何事,你都是我的小妹。”

沈听珠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入茶盏之中,朱湜一时哽咽,却听她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哥哥,我不想嫁于你,可是…不行,世家小娘子从来都是身不由己,那怕是师父的徒弟,也越不过这宗族礼法。”

“二哥哥,从前我独身一人,每日只想着如何填饱肚子,不受人欺负,后回了沈家,只知规矩二字,再长大一些,得过且过,游历四陆这些年,见天地、遇人事,心境早已不同以往。”

“世人道,我阿娘出身不好,我粗鄙不堪,能配上朱家这样好的人家已是万幸,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想不想要,这门婚事,我沈听珠从不在乎,更不想要。”

朱湜听得胸腔一热,“小四,你放心,定亲一事,我会想法子解决。”

“二哥哥要如何解决?这亲事事关朱沈两家,而非你我二人。”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二人说话之间,马车行至沈府正门,沈听娩提着一盏灯笼,静静站在柳树下,沈听珠欣喜叫道:“阿姊!”她飞奔下了车舆,扑进了沈听娩怀里。

沈听娩摸了摸听珠鬓角,声音轻柔,“慢点儿——我方派了仆从递消息,你一早进宫,这么晚才回来,叫我如何不担心?”

沈听珠撒娇道:“阿姊,你别担心,我是和二哥哥说话才耽搁了些,不信你问他。”

朱湜点了点头。沈听娩又看了看沈听珠,这才放下心,“子均,这么晚了,有劳你送小四回来。”

朱湜道脸上闪过一抹苦涩,道一声见外。

沈听珠笑意盈盈挽着两人蹦跳。沈听娩含笑道:“你呀——又没了规矩。”朱湜静静看着沈听娩,身上的冷意落入心底,不知觉地化了。

*

深夜,演武场。

赵玉琮手持弓箭,直直瞄准远处靶心,几箭飞去,竟无一命中。太子赵明乾讶然,“濉恕,你向来百发百中,今夜怎得失了准头,竟一箭未中?”

“烦。”赵玉琮面色一凛,赌气似的又射出几箭,还是未中。赵明乾抬眼笑道:“莫不是为侧妃之事烦心?我瞧着薛家小娘子挺不错的啊……怎么,你不喜欢?”

赵玉琮蹙眉,脸色很是难看,“胡说什么?什么侧妃,我可没说要娶她。”

赵明乾少见他这副闷气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不是因为这个?”

赵玉琮不言,扔了弓,策马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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