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自己。
刘绍禹走后,楼璨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和刘绍禹聊完,他的心情很复杂,好像压在心里多时的重担突然就卸下去了大半,但他还是很想刘绍君,应该说更想刘绍君了,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刘绍君说,也想听刘绍君跟他说说近况和日常,还想要刘绍君温柔暖心的笑容和拥抱……只不过这个想念似乎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现在,令他心情沉重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应该说,还有一个人,毕竟这段时间,令他心情沉重的,是两个人。
喜欢吗?
他仍然没有往深了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就像刘绍禹说的那样,答案应该早就不言而喻了吧。
可是,小君呢?我还是那么想他,他对我而言还是最重要的存在,一想到他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安、柔软,那又是什么呢?
他很混乱,但他想,答案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他爱的是小君,叶杨只是一个错觉,是因为叶杨最近参与了太多他的生活,因为叶杨太擅长蛊惑人心太擅长谈恋爱太诡计多端了,就像楼琰说的那样,只要他想让一个人喜欢上他,没有人可以逃得过,所以,他就算真的对叶杨产生了所谓的喜欢,那也很合理,很正常,但那不是真正的喜欢,更不是爱情,而是一时的新鲜感和鬼迷心窍,他和小君的才是。
可是,小君希望我放过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摁灭烟头,回去了室内。
楼希安和楼沧海都已经被楼明理赶回去休息了,房间里只剩下楼明理在看着叶杨,见楼璨回来,楼明理让楼璨先去洗漱了再过来换他。
叶杨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不知是因为进入了深睡眠还是因为身体没有先前那么不舒服了,脸上的表情完全柔和了下来,睡得非常安静且安分,楼璨总算放下心来。他以为他这晚会像以往一样失眠,结果竟然在医生助理来给叶杨换了一次点滴后没多久就在房间的沙发上睡着了。他在睡前设了一个下次换药的闹钟,但却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叶杨起床的动静。
大概是因为打了几瓶点滴吧,叶杨是被尿憋醒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叶杨睁开眼睛就着这个灯光看见陌生的环境和吊在空中的药水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刚开始,他在床头没看见楼璨,失落极了,顾影自怜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坐起身,竟然一眼看见了正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的楼璨,他当时那个心里呀,别提多甜了,又甜又软,跟颗棉花糖似的。
他本来想尽量安静点的,尽管挂着点滴的架杆下面有轮子,他仍然选择了把那个架子拎起来走路,但因为不熟悉地形,他在找洗手间的途中一不小心让架杆磕着了桌子。他条件反射地往楼璨那儿一看,果然看见楼璨警觉地睁开了眼睛。他干笑两声,抱歉地小声说:“对不起,把你吵醒啦,我……尿尿。那个……房间里……应该有厕所的哈?”
楼璨也不知是睡懵了还是怎么的,有一瞬的晃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大步朝叶杨走去,嘴上淡淡地说:“嗯,我带你去。”
尽管头还很晕,身体也还很虚,但叶杨尿完却怎么也不肯去睡觉了,说身上臭臭的,要洗澡。他在打点滴,医生还特地叮嘱过今晚不能再受凉了,楼璨自是不允,他于是又说那至少要先擦擦身上的臭汗,还要刷牙,还要换一身干净睡衣,不然睡不着,把楼璨给无语得,恨不得直接把这人塞回被窝里去。
不过看在叶杨是病人的份上,而且因为楼璨自己也有洁癖,倒也能理解叶杨的这些要求,最后还是都耐着性子给叶杨一一满足了,还为了方便叶杨行动,让医生助理先来给他把针管拔了,毕竟如果不拔的话,楼璨就得给叶杨打下手了……其他的倒还行,但换衣服、擦身子……还是算了吧。
身上干净清爽了的叶杨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时,精神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楼璨的心理负担也总算卸下来了些。他先让叶杨去床上,然后把医生叫来亲自给叶杨看了看。医生说烧还没退,身体仍然很虚,让叶杨吃了退烧药,并给他重新挂上了点滴,叮嘱他好好休息,不能吹风不能着凉。
医生走后,叶杨却并没有乖乖躺下,而是面带微笑温柔看着自他醒后几乎没说几句话,但似乎几度欲言又止的楼璨,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楼璨先是一愣,双手不自觉地蜷了蜷,低头沉默片刻后才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整你的,我……很抱歉。”
叶杨轻笑一声,说:“我知道。本来也不能怪你啊,你给了我选择的,是我自己选择不下来的啊。”
“那么难受,为什么不说?”楼璨轻皱着眉头问。
叶杨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想了想才带着温柔笑意说:“Em…有很多原因。因为说了就得回去了;因为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不能回去;因为能借着这个机会逗你笑;因为你一直在笑;因为看见你笑就不那么难受了;因为舍不得结束这个美好的夜晚;因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楼璨的眼眶不知道是在第几个“因为”的时候红的,因为不想被叶杨看见,他急忙低下了头,拳头握得更紧了,眉头也锁得更紧了。待叶杨说完,他带着明显怒气说:“那就可以拿命开玩笑吗?!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吗?这样很伟大很浪漫吗?!这样我就会因为感动而喜欢你吗?!你今天晚上如果出事了我和刘绍禹会怎么样?想过吗?!”
叶杨没想到自己那么深情款款的告白换来的是这样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既委屈又羞愧,见楼璨那么生气,他连忙虚心认错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只是觉得有点头晕,以为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想要去够楼璨的手。
楼璨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在这之前都是内疚、担心,现在却只有一腔怒火,他几乎条件反射地躲开了叶杨的手,站起身,紧握双拳,冷冰冰地说:“快睡吧,我明早过来。”
还没说清楚,叶杨怎么能放楼璨走呢?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一个起身直接扑进楼璨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楼璨结实有力的细腰,委屈巴巴地撒娇道:“我知道错了,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要你因为这个喜欢我,也不是故意要玩命,不生气了好不好?”悬在空中的点滴因为他的大动作晃动得厉害。
哎,他可真是太冤枉太委屈了,至今还没搞明白这事怎么会反而变成他没理的……也就是这个人是楼璨,换个别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平白无故受这冤枉气啊,哎……
楼璨吓一大跳,伸手扶了扶那瓶药水,没好气地说:“你别乱动!”说着,他紧皱着眉头抓起叶杨扎针的那只手认真检查了一番,以防针管移位了他们没有及时发现。
叶杨趁楼璨没有防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出没扎针的左手勾住正低着头的楼璨的脖子使劲往下一带,然后猛地一个翻身,把楼璨压在了床上。
这次,因为动作实在太大,连点滴架都差点倒了,药水瓶在空中晃动得像是随时都会飞出去,针管因为被拉扯的力而直接从叶杨的手上脱离了出去,叶杨尽管察觉到了那阵刺痛,却也没管。
“别乱动。”他抢在楼璨有任何动作前先开了口,声音不知是因为有意压低了还是怎么的,有些沙哑,“我是病人。”
楼璨只觉一阵血气直冲天灵盖,大脑唰地一片空白,心跳剧烈得像是疯了。而且,因为他和叶杨胸贴着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叶杨几乎和他同频同震的心跳,他知道,叶杨也能感受到他的,这让他更紧张了。
“你……别乱来,不然病人我也会打的。”他闪躲着视线,强装镇定地警告道。
叶杨盯着楼璨柔软的诱人红唇,觉得大脑都迟钝了许多,呼吸也不由地凝重了起来,连呼出来的气体仿佛都变了一种味道。他好想吻这个总是把他气得牙痒痒又总是令他无可奈何的混蛋啊。可是他知道,以楼璨的个性,吻完,他肯定就又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他于是咽了咽喉咙,将视线转移去了楼璨的眼睛里,像是讲情话般温柔地质问道:“如果我乱来了,你会怎么定义我的这个行为呢?那个是苦肉计,这个是什么?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你、爱你不足以解释我的这些行为吗?一定要把我想得那么丑陋不堪吗?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讨厌我的理由吗?不能不讨厌吗?”
楼璨觉得叶杨这些话实在毫无逻辑和道理可言,讨厌一个人,理所当然地这个人做什么都会觉得讨厌,哪有什么故意把他想得丑陋不堪的,更谈不上什么给自己找一个讨厌的理由了。和他说的喜欢可以解释一切一个道理,讨厌就足以解释这一切了。但如果明明不讨厌却要强迫自己讨厌,那就解释得通了……所以,叶杨是这个意思吗?是知道什么吗?还是单纯地盲目自信呢?他心虚地别开了视线,嘴上嘟囔道:“讨厌就是讨厌,哪有什么能不能的?那你不能不喜欢吗?”
叶杨宠溺笑了,说:“不能。”
“那我也不能。”楼璨说,声音里似乎有些孩子气。
叶杨脸上的笑容于是绽放得更大了,眼睛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
是因为离得太近了吧?楼璨觉得叶杨的这个笑容有些眩目,令他的大脑更混乱,心跳也不由地更剧烈了。“你……笑什么?”他又一次闪躲开了视线,问。
叶杨真的……好想好想吻这个家伙啊,想到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大脑都快要晕厥了。“楼璨,”他的声音愈发沙哑了,“有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先跟你说清楚,不然以后你知道了肯定会跟我生气。”
楼璨只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想一定是因为夜色惑人,加上压在他身上的是只“狐狸精”,所以他有点鬼迷心窍了吧?他明明看出来叶杨已经动了情,他应该要推开叶杨的,他想推开的,可是,他又该死地有点好奇。“什……什么?”他问,心脏跳得像是随时都会从身体里蹦出来似的。
叶杨深情凝视着楼璨,说:“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恋爱经验挺丰富的,所以,我还挺擅长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喜欢我的。今晚跟你玩了一晚上游戏,我能看出来……”
“你……看错了,”楼璨急忙打断了叶杨,说,“我……不喜欢你。”
叶杨自信地勾起了嘴角,宠溺地笑笑,说:“我不会看错的。但……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表现得老练你会生气,说我果然厉害;表现得生疏你也会生气,说我在跟你玩套路耍心机;表现得小心翼翼你会生气,说我装可怜;表现得激进了你会生气,说非常讨厌我;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先不招惹你你也会生气,说我跟你玩欲擒故纵,”他像是觉得有趣,笑了场,“好像怎么样都不对。”
楼璨既觉得是叶杨在强词夺理、混淆视听,又觉得这么听着好像的确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故意找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脸唰地就红了,嘟囔道:“本来就是。”
叶杨收起脸上的笑容,独留一脸温柔,郑重地说:“对不起,我以前是个混蛋,是个花心大萝卜,这是事实,我没有办法否认,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如果你真的很介意这一点,我……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虽然撩过很多人、谈过很多场恋爱、睡过很多人,但我生命中的很多第一都是你。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第一个让我想正经谈恋爱的人;第一个让我魂牵梦萦、怕失去怕到睡不着的人;第一个让我想每天都搂在怀里的人;第一个怎么看都看不腻,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的人;第一个那么那么想得到,怎么都不想放手的人;第一个让我想用生命去爱和守护的人;第一个让我觉得我不配的人……”
他深情地说着,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笑了,说:“我是不是又表现得太会了,真的好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啊。啊,你又多了一个‘第一’——第一个让我觉得太有才也不是什么好事的人。早知道当年就不那么拼命学国语了,你可能更吃笨嘴拙舌那一套,毕竟至少显得更可爱更真诚些,是不是?”
他眸色一变,凝视着楼璨的深情双眼又迷离了起来。他咽了咽喉咙,声音却仍然非常沙哑,温柔地说:“那我以后跟你学好不好?学笨笨的喜欢。”
楼璨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剧烈,呼吸也逐渐凝重了起来,他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可是大脑却像是已经失去了神智般,没有要抗拒的意思。他傻傻地看着叶杨,耳边继续回响着从叶杨性感沙哑的喉间吐出的像是咒语般的温柔情话:
“不对,不是以后,是现在开始。”
“楼璨,”叶杨用灼热的右手轻柔地抚摸着楼璨细嫩光滑的脸颊,呼着炙热的粗气,说,“我现在好想吻你,教教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