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渊被仙门结界封印着,底下是滚烫的岩浆,赤色波浪翻涌,拍打着两侧深渊。
而温良辰就立在结界之上,无数阴蝶在他身后,状如黑云。然后忽地一同散开,大面积往四周扩散。
火光照天,如同巨大的羽翼,连着温良辰的肩背。
谢以令道:“温良辰是想强行打开结界,放出恶鬼!”
在他说话时,南宫赐以灵力御剑,白光映山,刺得无数阴蝶化为灰烬。
但马上又有源源不断的阴蝶出现,杀不完,除不尽。其余人纷纷各出招术,阻止温良辰打开结界。
“结界绝对不能被打开!”鬼问心猛运灵力,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定渊的结界一旦打开,必须有人以肉身重新封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谢以令听着鬼问心语气严肃,心知定渊打开的结果,肯定比他们想象中严重。他一咬牙,突然一个飞身,上了结界。
“谢辞!”南宫赐唤了声,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扶风道长,谢师兄,你们!”顾桓之见状,也欲上去,却被顾子衍一把拉住。
“阿玄,别冲动!既然扶风道长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添乱。难道你比扶风道长还要厉害?”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桓之诧异地看向顾子衍,并不认同他的话,“我为仙门中人,护世诛邪乃职责所在,遇事必上谈何能力强弱。若是这样,那我又修的什么道?”
“你!”顾子衍被他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没法反驳,只能看着他上了结界。
定渊结界上火热无比,谢以令很快汗湿了衣襟,浑身闷热。他看了眼南宫赐,见他同样如此,额头上细汗浸湿了眉眼。
两人同时发功,白色灵力与赤色灵力交错相连,气势迅猛打向温良辰。
阴蝶展翅扑面而来,一股热浪燎过二人面门。
一阵通天声浪震彻定渊,结界破裂痕迹如蛛网遍布。三千恶鬼即将出世,一时天地昏暗,似乎预示着,即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结界下面的仙门中人拼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缺口越来越大。
恶鬼接连从定渊内钻出,淌过岩浆,开始顺着深渊两侧陡壁往上爬。
鬼问心心急火燎,大喊道:“不好!结界破了!”
定渊破裂,鬼门关开,人间恐乱。
*
朔城内,两名男子行色匆匆,正是思无眠与墨无俦。
清理过的朔城大街仍有一股腥臭之味,思无眠边走边扇风,欲驱散鼻间令人不适的腥腐气。
二人走到一家客栈,见里面有两三百姓出来,个个面带喜色。
思无眠不禁疑惑道:“这间客栈可是有什么好事?墨公子,要不我们去看一眼。”
墨无俦望着客栈,心里忽然隐隐有些预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因缘在牵引着自己。他点头,与思无眠一道踏进客栈。
柳微缘这一天几乎没有歇息,沧灵都派来专门为他捣药的弟子,也是一刻未停。
虽伤神耗力,但所幸中毒的百姓越来越少。南宫赐以血开灵阵的事情他听说了,他明白南宫赐的做法是因为自身血液中含有还灵叶,也正因如此,柳微缘现在轻松不少。
他只需治伤,而不用解毒。
他看着最后一位对他感激涕零的百姓,起身道:“不必言谢。天色已晚,老人家你也早些回去罢。”
那百姓刚出客栈,一个人便从外面与他擦身而进。那人穿着柳微缘前不久才见过的南归仙服,走进客栈时还探望了一下。
柳微缘注意到他在看见自己时,明显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这位公子,我见这里不时有百姓欣喜而出,不知是什么原因,特来看看。”
柳微缘正要回话,忽然见男子身后走进另一人。那人比说话的男子略高一截,看着少言寡语,一副闷样。
两人视线如磁石般互相吸引,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思无眠见两人神色有异,心里疑惑。
正在这时,钱通端着茶走了出来,一见又多了两人,笑容更深,正要问是用饭还是住店,瞧出几人要谈事的模样,放了茶水便退到另一边,继续收拾店内。
墨无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相识的人与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总归是不一样的。他看着眼前虽说不上不好亲近,但也谈不上温情的舅舅,一时情绪复杂极了。
“你,是墨遥?”柳微缘轻声问。
墨无俦这才找回自己的心跳,他喊了声“舅舅”,声音都在发抖。
思无眠瞪大了双眼,仔细看了看,发现二人相貌竟真有几分相似。
柳微缘僵硬地点了点头,他上前一步,忍不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
还是思无眠开口打破这微妙的氛围,“墨公子,这人是你舅舅?”
其余弟子纷纷收拾了东西,拿出酬谢交给钱通,双方低声客气了几句,便出去等候了。
墨无俦对思无眠一点头,低声道:“这是我舅舅,柳微缘。”
“柳、柳公子,”思无眠难得说话有些不利索,“在下南归天阁弟子思远,字无眠,是墨公子的朋友。”
柳微缘听见这姓,倒是想起了什么,“你是思家的人?”
“是。”思无眠忙点头,“柳公子可与家中人相识?”
“不错。”柳微缘道:“我见过你姐姐。”
这一问一答,气氛好了许多。
柳微缘将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亲外甥,“墨遥,你……”他久久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抬手放在墨无俦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墨无俦情绪稳定下来,他问:“舅舅怎会在此?”
柳微缘道:“朔城阴尸围城,不少百姓中了尸毒,我方下山来一看。你们呢?”
思无眠回道:“我们是……”他突然止住了话,看向旁边的人墨无俦。
“舅舅,”墨无俦眼眶微红,“你见过蔺渊了吗?”
柳微缘神色一僵,“还没。他在沧灵都,只是……他如今已被温良辰他们炼作了阴尸。”
墨无俦闻言脸色发白,压住心口钝痛,沉声道:“那我们现在就上沧灵都看蔺渊。”
三人出了门,看见沧灵都的几名弟子还在等待,于是一行人急匆匆地上了山。
沧灵都此时一派肃静。
南宫玥与沈鹤霜两人正在禁室内,用灵力化解墨蔺渊身上的邪气。墨蔺渊此时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始终处在随时可能发狂的边缘。
“墨三公子金丹已失,体内邪气反而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一股力。”南宫玥化到一半,忽然停手道。
沈鹤霜见状,也收了灵力,仔细一看墨蔺渊的神色,发现他双眼已开始涣散无神。
“这可如何是好?”他忧心忡忡,“墨家难得还有后人在世,绝不可就这么断送了。”
南宫玥一时束手无策,“墨三公子如今靠邪气活命,却也因此生邪念,难辨是非。只能试着将体内邪气抽出,可是这样又不能确保不伤其性命。”
正议论着,忽听外面有弟子禀报:“掌门,前去捣药的弟子们跟青衣散人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南归的无眠仙君跟墨二公子。”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去,沈鹤霜抬手对弟子道:“去,快将他们请来。”
思无眠、墨无俦与柳微缘三人跟随弟子来到禁室,见南宫赐跟沈鹤霜已在门口等候。
“玥公子,沈掌门。”思无眠行了个礼道:“墨二公子与青衣散人想要看看墨三公子现况如何了。”
沈鹤霜看了看他们,道:“蔺渊他,受尽折磨,不成人形,你们见了恐怕......”
墨无俦身子一颤,却道:“我经受得住。”
他看了柳微缘一眼,两人缓步走进禁室。
开门的一瞬间,一股腐臭从里面涌出,那人有些狂躁地想要摆脱身上的铁链,却反而让自己的伤口处,不断流出刺鼻的污血。
墨无俦僵在原地,视线如蛛丝紧紧黏着墨蔺渊,看他无能扯着铁链。那张清俊的脸早已辨不出原貌,墨蔺渊企图用牙齿挣脱束缚,嘴里血沫跟着外溅。
“阿曜!”墨无俦唤他,“你还认得我吗?”
“啊啊啊——”墨蔺渊察觉到他的靠近,本能地挥爪想要抓伤面前的人。
柳微缘赶紧将墨无俦扯了回来,“小心,蔺渊现在神识不清,贸然靠近,只怕会伤了你。”
“怎么办?”墨无俦看向柳微缘,眼里带着一丝期望,“舅舅,有什么办法可以救阿曜吗?”
当初墨城出事,柳微缘隐居深山,两耳不闻。等知晓时,为时已晚。长姐一家连同墨城上下,皆无活口。柳微缘时常午夜惊醒,每每思及,总觉内心有愧。
长姐自小待他不薄,知他不愿入世,也从未生疏远离。三个外甥更是每次见面都彬彬有礼,虽不亲近,但眼中总含崇敬之意。
血缘斩不断、割不掉、磨不灭的千丝万缕。
“或许,我可以试试。”良久,柳微缘道。
墨无俦眼中一亮,却又很快止住了喜悦,“舅舅,你要怎么做?我可以帮你吗?”
“不必。”柳微缘摇头,“我一人足以。”
墨无俦忽然有些不安,“舅舅,蔺渊还活着已经是逢凶化吉了,你不要逞强。”
柳微缘一愣,然后笑了笑:“阿遥考虑的,比以前周全不少。”
“以前门派诸多事,总是大哥在处理,我难免迟钝了些。如今……”墨无俦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墨蔺渊,“幸好,还有阿曜。”
“啊啊啊——”墨蔺渊突然又发起狂来,外面三人闻声走进来。
“墨三公子似乎又被琴声所扰了,”南宫玥道:“得尽快安抚住他。”
几人听完,赶紧运灵替他净心神。谁知,墨蔺渊完全没有安静的意思,他大叫着,不住往前扑。为以防万一,他身上的铁链早已被固定在墙壁上。
这时候,他自然是碰不到铁链范围外的众人。
那道凄异琴音来自墨蔺渊内心,任其他人如何压制,也始终不能阻止琴音对他的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