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后半夜,炽热的火光裹挟着贾府的众人,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我背起重伤的杨灵一领着薛惊澜趁乱逃出了贾府,同时也卷走贾府库房中的法宝灵石。
值得一提的是里面有张疑似画中幻境的画卷,看上去颇为神异。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因为走得仓促,我就没仔细去查探了。
这次突袭,我将贾家府库内能搬走的东西全都搬进了储物袋里。
幸好之前去中州的计划,让我一下子备了许多的储物袋用来收拾行囊,那些多余的袋子正好让我用来把这些财宝通通都装了进去。
在加上在宝库里面发现的本身具有储物空间的法器,刚刚好全部都用完了。
至于那些带不走的物品,都被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能剩下多少,就全看贾府下人的手到底能有多快了。
微眯着眼,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如此畅快地想到。
这种一夜暴富的快乐,让我本来糟糕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许多,连翻越屋檐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见离贾府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我这才倚着巷子的角落,扶着杨灵一坐下,掏出了之前收拾出来的续命丹,给他喂进去了一颗。
看着瓷瓶上鲜红有些泛白的纸签,我的神色变得有些晦暗悠长起来。
葵九研制出来的药确实有用,只不过可惜了,他要是不那么固执的话说不准还能有不同的结局吧。
药的确是好药,虽然这些年受到过去的影响,我对它的印象始终都不怎么好。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它的效用,它本就是用来续命救人的良药。
只不过,过去的它,只是一直以救命的名义被用来害人。
掂了掂瓶子,听着里面的响动,我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如今这药是用一颗,少一颗了。
当初大夫人给的续命丹存量有限,且大部分被我用来抵抗从‘窟’里带出来的顽疾,已经所剩不多了。
要是葵九还在就好了,毕竟这年头技术工种都越来越少了,开始有点怀念暗卫营中不愁丹药的日子。
身旁的薛惊澜像是察觉到了我脸上的异常,有些关切地朝我望过了一眼,询问出声。
“你怎么了?”
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只是轻笑着抬头糊弄了过去。
“没事,没事,一时间有些伤春悲秋罢了。”
收拾起复杂的心情,我见杨灵一的情况好转,便又将他架在了身上,急匆匆地向着小镇外赶去。
贾家虽然因为大火暂时腾不出手追击,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此放下。
一旦大火熄灭,下一刻,贾耀必定会拍出人手追击过来。
现在镇上算不上安全,我和薛惊澜的住所又离得太远,为今之计只能先去郊外暂避风头,休整完后再做打算。
余璇音那边暂时不必担心,余生堂开了多年,自有一些顾念旧情的老世家愿意保她。
余家破落那么多年还能坚持到现在,除了余璇音自身的能力之外,自然是离不开一些过去的老友相助。
更何况,现在的余生堂已和过去不同,若是这般她还守不住,那就更别提重振余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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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镇郊外的河道旁,我们三个躲藏在茂密繁杂的芦苇荡中,正给受伤的杨灵一清理着伤口。
用石块架起的小盆里盛满了烧好的热水,我直接扯开了杨灵一的衣服,用纱布沾了点开水清理起上面的血渍。
镇上的情况到底如何,我现在也不甚清楚,还是等天亮之后杨灵一醒过来了再做打算。
当务之急,是得先帮他把伤口给包扎起来,不然就冲着伤口感染这点就得要了他的命。
练气期的修士体魄比凡人好不了多少,就算是凡人中身体素质最高的习武之人,也很可能应为一场小小的感染而高烧去世。
一旁的薛惊澜从储物袋中取出了新鲜干净的纱布和棉花,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熟练地咬着绷带的一头,将伤口按住之后就迅速地缠绕了上去。
忙完这一切我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拭干了额头的汗水。
看来过去练会处理伤口的本事还没退化,这挺点好的,世道混乱能活的糙点的人总是更容易生存。
收拾完了现场,我将点燃的火堆迅速熄灭,然后就杵着刀默默留意起四周的动静。
我可还没忘记自己正处于追杀之中,可见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夜间,河风带起的湿润雾气有点寒冷刺骨,我给躺下的薛惊澜身上多加了件衣服。
如今条件有限,我也只能这么凑合一下了。
刚站起身,耳畔便感应到了一丝异样的风声,我立即展开神识向四周探查,却毫无所获。
多年来暗卫的直觉在告诉我一定是有什么人在靠近,但是神识无法探查,那就只能说明来人的修为远在我之上。
默默靠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将短刀架到了身前,用拇指推开了刀柄,露出了一小节银白的刀身。
就在来人将要过来的瞬间,兵刃出鞘,直接就着身前的几根芦苇向着前方旋身砍去。
刹时苇絮飘荡,纷纷扬扬间折射出了利刃的寒光。
来人手上提着的是把厚重的大刀,挥动间传来极强的破空声,十分稳当地接下了我这招。
微敛了眸光,我立即俯身拉开了距离,在那人的攻击到来之前便先撤出了他的攻击半径。
趁着他挥砍的间隙,我再次迅速的折返回去,侧身劈砍,却被那人用刀柄给招架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几道寒芒飞快的撞击,撤离,带动着金铁交加的剧烈声响,以及刀刃摩擦间生出的火花。
被这强劲的声响带动,薛惊澜揉了揉眼睛从地面上爬起,向着声源靠近。
此刻,我与那人隔开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互相对峙着,剧烈的喘息声令我的刀尖不断晃动。
而后,将手中的短刀重新收回了鞘中,我开怀地笑着,招呼起了对面的人。
“哈哈哈,张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随手将提着的东西向着我抛了过来。
接过后我提到了面前闻了闻,出声问道。
“酒?”
张叔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木讷,言简意赅地说道。
“喝。”
拎着手里的酒坛我微微晃了晃,笑道。
“嘿,还真就是大半夜过来找我喝酒的。”
并没有过多理会我的动作,张叔只是自顾自地揭开了酒封,喝起了酒。
既然张叔都过来了,我也就没必要顾忌这么多了,起身重新燃起了火堆。
烤着火,坐在张叔的身侧,我仰头将手中的酒坛一饮而尽。
刚刚被吵醒的薛惊澜见来的是熟人也就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火堆前,盯着干柴蹦出的火星。
他和张叔的关系没那么近,想必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酒过三巡,我们两个都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躺在地上。
也在这时,张叔才打开了话匣子,回答起了我之前的问题。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最近的风声都不太平静,也到了你要离开的时候了。”
侧过头,我望着张叔那张挂着胡渣的刚毅面孔有些愣住。
他只是抱着怀中的酒坛又痛饮了几口后,继续说道。
“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甘心屈居于无尘这样的小地方,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带着满腔的热情拼了命地想往外面钻。说话,做事,全凭着一股心气。”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他像是在追忆着什么一般,顿了小片刻,转而带着哀伤沉湎的语气说道。
“等在外头跌跌撞撞,遇见了人,也受过了伤,甚至辜负了某个人。心里头的那股气焰也就消了,也就没了最开始的冲劲。我是个已经烧干净了的,再也燃不起来的死灰,你和我不一样。小启啊,你的未来还很光明。”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睛越来越亮,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抬眸向我看来,张叔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某种期许,道出了他的请求。
“祖师爷是不会希望自家的刀法就这么埋没在我手上的,你愿不愿意继承我的衣钵,带着这份刀法的名号继续流传于天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经没有继续矫情的必要,我立即带着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晚辈愿意。”
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叔随即又抽出了身上的大刀,身姿尤为矫健地舞动起来。
砍、劈、刺、撩、剪,刀锋随着特殊的轨迹快速地运动着,他边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边向我说道。
“此刀法名为‘地煞七杀刀’,以大开大合,迅猛霸道闻名。早年先祖曾以它力战各大仙门闻名天下,只可惜学习此刀的要求极高。过去的威名,终是因后继无人,只得昙花一现。”
紧跟着他的动作,我抽出了腰间的短刃也同时舞动起来,可短刀终究不及大刀的厚重开阔,总在气势上差上几分。
见状,张叔继续解说道。
“七杀刀的要义在于每一次挥砍,身上的杀意便会越重一分,出刀的次数越多,身上的杀意越重,你的刀就越锐利。你用的是何种刀都不重要,只需要明白,刀为兵中霸王,出刀时的气势决定一切。世间万法归一,以你对杀意的敏锐,相信很快就能领悟。”
话音结束,张叔一个错身,刀刃的方向紧接着冲向了河面。
顿时,数道绯色的刀气席卷而去,在河面上炸出了一朵巨大的浪花。
我也随着横刀的动作,激起了两道刀气,劈开了动荡的浪潮。
看到这副景象,张叔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感慨道。
“不错,初学能有此等成果已属非凡。此后当勤加练习,是否融会贯通,就全看自己的悟性了。每个人对七杀刀的理解不同,用出的方式和技巧也各有千秋。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当年修炼这套刀法的先祖,他的修为到了化神期之上。”
迎着朝阳,他走到了我的前方,背对着我,嘱咐道。
“该教的我都告诉你了,今后的路就全靠你自己走下去。”
我恭敬地面向着张叔,俯身行下一个大礼,回应道。
“多谢前辈教诲指点,晚辈必当谨记于心!”
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线,方才知晓,原来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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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原本在昏睡着的杨灵一也睁开眼,清醒了过来。
张叔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将他接手了过去,而我也将接下来的计划告知于他们。
杨灵一满是不舍地看着我,最后一个豪迈的拥抱后彻底释怀,紧接着献上了祝福。
“王贤弟乃人中龙凤,他日必当功成名就。路上保重,为兄定不会落下。”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亦是带上了离别的怅然,许诺道。
“若我在中州真混出了什么名堂,来日必当关照杨兄,以全兄弟情义。苟富贵,勿相忘。”
踏着金灿灿的朝阳,背对着晨光,我向着张叔他们招手,转身便带上薛惊澜开始了前往中州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