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尚好,少女含羞待放时的模样更甚春光。徐蜜缃几日课上下来,无数男学生头都要扭断了,视线黏在徐蜜缃身上挪不开,还是闻恪黑着脸挽起袖子一个个晃着拳头威胁过去,才给了徐蜜缃一个安全的环境。
等午休时几个好友拉着徐蜜缃去了泮宫后殿荷花池旁,还是春季,花未开放,去岁残冬的根茎漂浮在水中,鱼儿摆尾游过溅起层层涟漪。徐蜜缃哼着小曲儿给池中投喂馒头屑,引来一群胖头鱼争先恐后。
“阿缃,有句话我憋了几天了很想说。”明知娇趴在栏杆上一双眼眨巴着盯着徐蜜缃,见她面颊微粉还在轻快地哼着小曲,很认真也很好奇地发问,“你这几日是捡了一车黄金吗天天乐得二傻子似的。”
徐蜜缃被明家人的嘴毒又一次攻击,她习惯成自然自动过滤,而后就着明知娇的问题给出了答案。
“比一车黄金还让人高兴。”徐蜜缃喜滋滋地趴在明知娇耳边小声说,“殿下这几天都有好好去上朝哦。”
每日清晨和她同行出门,等她下午放了学马车进入角门时,明玉泉骑着马也刚好回来,两人还能多走一段路,徐蜜缃叽叽喳喳闹着他,他一烦就按着她脑袋扭开方向,让她和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
自从上朝后,麟王殿下明显比平日要容易烦躁些。徐蜜缃乖巧地不去惹他,还贴心地天天给他炖桃胶。
一看见桃胶的明玉泉更烦躁,按着徐蜜缃让她喝还要搓她脸蛋。徐蜜缃多大方善良,自然是允许了他搓揉脸蛋,每天睡前还要给脸蛋揉一层凝露,免得给他捏肿了。
“说实话,你是不是当妖姬了?”明知娇当着兰静和闻恪的面光明正大和徐蜜缃咬耳朵,“我爹爹说小叔那天忽然去上朝,陛下都吓了一跳,满朝文武愣是在他面前没一个敢吱声,堂兄很高兴,拉着小叔的手叫他一定天天去。”
“你知道我小叔说什么么?”明知娇问。
徐蜜缃还真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明玉泉回来之后只问她,都没有说过多少有关他自己的事情,明知娇知道这可给她高兴坏了,慌忙点着头。
“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当着我们的面说悄悄话,还是有点伤心了。”
兰静合上食盒,无奈地看着两个咬耳朵的好友,“找个理由让我和子律回校舍拿东西也好啊。”
徐蜜缃尴尬咳了一声,无辜地看向明知娇等待她的回答。
“和我家中长辈有关,说了你们也不敢听。”明知娇坦白说道。
兰静闻言淡定抬手捂住了耳朵:“……皇家辛密,我还算惜命,不听。”
闻恪看一眼徐蜜缃,看一眼明知娇,疑惑在他眉宇中,但也没有多问,乐呵呵地往旁边让开两步靠着围栏坐:“我也不偷听,能听的时候再告诉我。”
徐蜜缃更是感动好友们的退步,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感激看向好友们,才要说些什么被明知娇一把按着头搂到怀中,手捂着她耳朵说:“还要不要听了?”
徐蜜缃立刻抛弃两位好友对明知娇响亮回答:“要!”
“我小叔说,看着背地里陷害他的人在朝堂上看见他时,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不敢说话的模样挺好玩的,他愿意多上几天朝。”
徐蜜缃噗嗤笑出了声。殿下真是促狭,当着陛下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说这话。
“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前些时候兵部侍郎状告小叔烧死人的事吗?小叔去了大都督府第一件事就是了结这件事的。我爹说,那个人是受人指使的,被小叔救了,小叔查出了指使之人要求兵部处理。你知道兵部说什么吗?”
徐蜜缃听到明玉泉如此主动上进已经很满意了,兵部说什么不重要,她随口说道:“处理了?”
“什么啊,兵部田侍郎朝堂上不敢吱声,背地里死活一天上书三道说那指使之人不是真凶,是小叔派的,小叔这是包庇,掩埋自己罪行。”
徐蜜缃一听杏眼一瞪,控制不住声量:“胡扯!行凶之人是……”她气到一半反应过来,戛然而止。
明知娇拍了拍她:“我知道,是那人自焚的。这事儿我爹搁旁边听着,回来告诉我了。但除了幕后之人没人知道啊。”
“那殿下怎么办了?”徐蜜缃有些着急,没有证人就是一个很难办的事情。当初目睹的都是麟王府的人,麟王府的证词何人能信?她现在是国子监的生徒,但是她也出身麟王府,上了衙门也无可奈何。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叔这几年不怎么出现,让那些人都忘了他什么怎么受封的摄政王。”
明知娇骄傲地仰起头。
“我小叔得了这个消息第二天就派人去把死了的士兵妻儿都带来,还有自焚的那人,以及三封信,一把碎银,还有两个指使付老的人,全带去大都督府了!”明知娇嘴皮子翻得很快,“和付老直接接触的指使之人是赌坊的门客,这个门客背后得了一个姓周的富商给的钱,那姓周的富商有个侄女是兵部主事的妻,那侄女的二女儿给了兵部田侍郎做了妾!”
徐蜜缃被这一圈人物关系给绕晕了,眨巴着眼直戳中心:“所以指使之人是田侍郎?”
“这个我爹告诉我说,根据人证物证和付老一家的证词,那些人想要用付老的命去给小叔捏造罪证,背后是不是田侍郎不知道,因为田侍郎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我小叔下手,只能说……敢对小叔下手……这里面水很深。”
徐蜜缃咬着唇,又想到了她是作为陪葬入的王府,愈发恼火。
“坏人!都是坏人!”
“行了知道你偏小叔,但是这些坏人在小叔手里可讨不到好,那一条线的人都被抓了,在牢狱里等着案卷彻查呢。”
明知娇拍了拍徐蜜缃的肩膀:“所以这几天我小叔回府是不是满身血腥?”
徐蜜缃立刻反驳:“才不是,殿下回来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能闻到皂角香味呢。”
明知娇诧异地捧起徐蜜缃的脸左看右看:“还真是妖姬,我小叔居然宁可在大都督府沐浴也不带着血腥气回家,这是有多宝贝你啊?”
徐蜜缃愣住了。
殿下每日陪她走的那段路,有花草香有春风的温柔,也有他身上清爽的青松气息,唯独没有血腥。
“今日下学我不同你一起了,我先走一步!”
徐蜜缃立刻说道。
散了学后她也是如此,催促着马车早早就走,这个时辰也不直接回麟王府,而是问了随行的侍卫大都督府的位置,让马夫驾着马车一路穿过御街,抵达了大都督府外。
此处不许百姓轻易靠近,但是马车上这会儿挂上了麟王府的麒麟图,外头看守的侍卫也不敢拦,让徐蜜缃的马车顺利抵达了大都督府的门外。
徐蜜缃也不下车,掀起一层帘子对着大都督府张望。三月春风里,高高的围墙上爬起了春日藤,细软的黄色小花迎风晃动中,府衙角门打开,一列侍卫左右而站,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载着主人得儿跶漫步而出。
男人一袭玄色锦衣,刚沐浴过后的发丝湿润贴着脖颈,俊美的脸庞带着淡漠的不耐,一手牵着缰绳漫不经心随马步微晃身躯。
徐蜜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果然,殿下是刚沐浴过。
她不知道说什么,甚至在麟王殿下的马队抵达之时下意识缩起脖子藏进马车里。
片刻后,马夫放下脚凳,男人手握缰绳大步一跨上了马车。
徐蜜缃抱着靠枕讪讪地给他让开了位置。
“殿下……我来接你啦。”徐蜜缃乖乖露出笑来,主动把靠枕塞给明玉泉。
明玉泉打了个哈欠,懒懒往她塞来的靠枕上一趟,随着马车走动,他用马鞭轻轻碰了碰徐蜜缃的手臂。
“直说吧,又听什么风声了,找到大都督府来了。”
徐蜜缃尴尬的眼珠乱转,嘿嘿一笑。
“这不是听说殿下这几天很劳累嘛,所以才来接殿下的。”
明玉泉不知道信了没有,嘴角勾起一抹笑,唔了一声:“姓钱的还搁那吹嘘自己女儿多乖,不还是没接过他爹下职么。”
徐蜜缃提醒他:“不是女儿,殿下又胡说。”
“知道不是女儿,自家的姑娘。”明玉泉刚闭上眼准备小憩,发现头上多了一双手。
一睁眼,自家小姑娘正捏着棉帕裹在他头发丝上,温柔细致地擦拭着发梢的水渍。
他好像明白了。
“虽然是春天,但是骑着马吹风,湿着头发总是不好的。”徐蜜缃一边给他擦拭着头发,一边小声嘀咕,“受寒会头疼会生病的,殿下也要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明玉泉放松身体靠在那儿,伴随着马车的微微晃动,他身体也跟着有轻微的颠簸,徐蜜缃跪坐着身体不稳,总是在动作中会碰到他的肩臂。
“本王之前说了没养小姑娘的经验。”明玉泉半响才懒洋洋开口,鼻尖是水渍的湿气和她身上清香的糖果甜味。
“但本王要养,就不能让你受委屈。”
明玉泉视线落在徐蜜缃的下巴,察觉到她似乎长大了一些,下巴尖了。
“血腥不吉利。本王家的小姑娘,可不能沾。”
徐蜜缃擦拭头发的手一顿,低下头闷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哎呀了声。
“没有不吉利,殿下不用这么小心。”
明玉泉定定看着她,轻哼了声。
“嘴角的笑先藏好。”
徐蜜缃赶紧绷紧嘴角。下一刻,没忍住笑弯了眼。
明玉泉手指戳在她的眉心,无奈地点了点。
“……你还真是好猜。”
徐蜜缃实在是憋不住,伸手握着明玉泉的手指,冲着他笑得心满意足。
也许是今天来接人下职的小姑娘太乖了,明玉泉难得给了徐蜜缃下午在家中不温书的自由,甚至陪着她下了一盘棋,被总悔棋的臭棋篓子气得够呛后把人提溜出房间,拒绝她的进入。
徐蜜缃睡在床上时还在翻身思考,为什么下棋不能悔棋,殿下就不能让让她吗?
迷迷糊糊中还未睡着,忽地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披上衣裳走到窗前,就着夜色中的明月看见正房那边灯火通明,燕仰带着几个侍卫黑着脸不断传递着什么。
“小燕侍卫!”徐蜜缃叫住了燕仰,眼含担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燕仰看见她的担忧,略一犹豫,低声告诉她。
“兵部田侍郎,半个时辰前在主人的牢中——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