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蜜缃立刻穿上衣服披着头发就去了正房,人多混乱没人拦她,她顺利入了暖阁。
明玉泉只着一身光滑轻薄的白色里衣,披散着乌黑长发正在往身上套衣衫,抬起头时面如凝墨,在瞧见徐蜜缃时,眉眸稍微放软了些。
“睡前又在看什么杂书话本?这么点动静就吵醒了。”
徐蜜缃绕开侍卫,小心靠近,明玉泉穿好衣裳看了她一眼,见她衣衫不算很整齐,皱眉拉她坐上美人榻,顺势将榻上的小毯子裹在她身上。
“小燕侍卫说田侍郎死了……这事情严重吗?”徐蜜缃忐忑地问。
见她眼眸中尽是担心,明玉泉轻描淡写地揉了揉她脑袋:“小燕倒是什么都告诉你……不是什么大事。本王去一趟看一眼就回来。”
他才准备提刀离开,衣袖被人紧紧攥住。
徐蜜缃小脸紧绷,有些紧张,却还是颤抖着声音说道:“我要和殿下一起去!”
“这个时辰你该睡觉了。”明玉泉叫来折柳,要送徐蜜缃回东厢房。
“不要,殿下离开我睡不着。”徐蜜缃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歧义,死死拽着明玉泉的袖子不撒手,“而且田侍郎死了如果没有什么影响的话,这么晚了府里不会闹出动静的。”
“我不管事情大不大,我就要陪着殿下去。”
明玉泉和她一时僵持住了。小姑娘力气不大,但两只手死死攥着他,若是用力拽指不定会让她劈了指甲。
灯火晃动中,侍卫们在门外安静等候着,黑马踏船嘶鸣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他盯着烛光下满脸困倦但更执着的少女,放弃挣扎。
“给姑娘把斗篷穿好。”
折柳收起短暂的诧异,立刻给徐蜜缃挑选斗篷。正房的暖阁里徐蜜缃丢下的斗篷不在少数,春夜里寒风侵骨,折柳给她选了条黑色厚实的,系上系带。
这会儿也来不及去安排马车,明玉泉提着刀看向徐蜜缃。
“你一直想骑本王的踏船?”
徐蜜缃透过洞开的大门往外张望,仿佛已经看见了高大油光水滑的黑马,抠了抠脸颊。
“踏船挺好看的……”
“好看就想骑,啧……”明玉泉似乎想说什么,迟疑之中咽了回去,敲了敲徐蜜缃的手背让她跟上。
院落里,黑马已经按上了马鞍,明玉泉手握缰绳翻身上马,弯腰伸手。
徐蜜缃伸出手才搭到明玉泉掌心,只觉掌心赫然被一股力量握住,而后全身一轻,整个人被大力带起轻盈一跃,只一个晃眼她已经坐在马背上,靠在明玉泉的怀中。
“时间紧迫,本王就不和你这个小呆瓜弄繁文缛节了。抓紧本王。”
明玉泉随口丢下一句,单手搂着徐蜜缃的腰,一拽缰绳。
徐蜜缃整个人贴在他厚实的怀中,踏船在府中还有数,只是疾步而行,等一跃跳出门槛,犹如得到某种指令,仰起脖子嘶鸣马蹄一翘,狂奔而起。
徐蜜缃猝不及防灌了一口冷风,呛得她眼角发红。宵禁的长街寂静空旷,偶有三五盏路灯伴随着天空皎洁清月,照亮马队疾行而去的影子。
徐蜜缃本还想看看夜晚的长街,这会儿什么心思都没有,反手搂着明玉泉的腰埋头在他肩臂,躲着春夜里刮脸的刺风。
男人宽大厚实的怀抱沾染了春夜里的寒意,而她鼻息之间全是青松覆雪的冷清之息。好像还有未散去的皂角清香……
徐蜜缃翕了翕鼻子,脸蛋在他怀中拱了拱,只听头顶男人轻啧了一声,腾出手来按在她的后颈上。
“本王的牢狱里抓了不少人,色欲熏心轻薄本王的还真没有,你要进去充个数?”
徐蜜缃小脸一红,讪讪地揪着他的衣领埋下了脑袋,怎么哄也不肯抬起来了。
疾驰的风声里传来男人的轻笑声。
他还笑得出来!
抵达大都督府后,徐蜜缃垮着脸也不让明玉泉扶,自己抱着踏船的脖子一颠一颠儿下了马。
夜中,大都督府连夜燃起了几十盏烛台,灯火通明。玄色斗篷一角掀起,明玉泉大步跨过门槛带着数十侍卫入内。
徐蜜缃小小的身影就紧贴在明玉泉的身侧,脚下竞步几乎轮出火花。一路穿过高大威严的厅堂,准备直入外置的地下牢狱。
徐蜜缃小尾巴似的紧跟在男人的身后,他脚下一停,她一头撞在他背上。
“你就在这里。”
明玉泉回头不容反驳地给了徐蜜缃指令。
徐蜜缃不服还想跟上去,被男人温柔地捏了捏耳垂。
“牢狱多血光,明儿你还要上学,看了会睡不好。听话,在这里等着。”
徐蜜缃不怕强硬的指令,就怕他温柔地解释,让她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只好攥着一角眼巴巴目送男人转过身后冷酷的背影。
“姑娘,您这儿坐,事出临时没煮茶,您先吃点糕点。”
大都督府的侍卫们就算之前没见过徐蜜缃,今晚眼睁睁看着她和麟王殿下同乘一骑,再不知道的也该知道了。留在厅堂里的都是年轻的还不当事的小侍卫,做些端茶送水的手上活计也蛮熟练,很快就给徐蜜缃所坐交椅旁的高几上摆上了一盘糕点。
徐蜜缃瞥了眼糕点就收回视线,裹着斗篷双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腿上,厅堂高挑,灯火摇曳,也许是太高太大,四面透风,明明是春日夜,一股一股穿堂风吹得她透心凉。
“可以问一下今夜发生的具体事情吗?”
她是麟王府出来的,还是麟王殿下带在身边带到大都督府的。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也没有多少保密心理,毫无负担地告诉了她。
田侍郎自从一条条证据呈递而出就慌了神,不再上书参麟王殿下开始给自己喊冤。只证据充足引导到他身上,大都督府直接拿着证据抓了他下狱先行审问。
此处是大都督府的刑审狱,按理说外部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田侍郎的。田侍郎就在今夜莫名其妙的忽然暴毙。一点迹象都没有。接触过他的侍卫狱卒也全部被分开羁押等待审讯。
暴毙而死,没有外伤,没有接触外部人员,很可能是承受不了压力惶惶之中给自己吓死的。也可能……
“必须要把田侍郎的死因查明白,不然明天天亮,外头又要说是我们大都督下手弄死的他。”
一个年轻侍卫愤愤说道。
徐蜜缃垂下眼眸。没错,田侍郎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关系着麟王殿下的清誉。但是就凭借明玉泉此前的名声,只怕……事情不太妙。这盆水怎么都要扣在他身上了。
徐蜜缃还算安静,厅堂中乖乖坐着等了小半个时辰,灌了两杯茶水,才终于等到一身寒气的明玉泉提着斗篷从走廊而入。
他身上的斗篷许是沾染了些什么,一进厅堂就随手扔到角落。
徐蜜缃可看不得这样,立刻解开了自己的斗篷,哒哒跑过去。明玉泉才端起茶碗就从肩头被搭上了一条斗篷。
玄色的,和他的斗篷几乎一致,但……短了一大截。
小姑娘在夜色烛火中忍着满脸的困倦,踮起脚尖给他捋好不柔顺的散乱发丝,系上系带。
“回去吗?”
她小声问。
明玉泉攥着她冰凉的手微微挑眉,把滚热的茶碗塞到她手中,按着她坐下,自己也在她身旁落座。
“等个消息,你困了先睡。”
徐蜜缃摇了摇头。困也睡不着。
没多久,一身黑衣的燕仰从外疾步而入,在明玉泉面前单膝跪下。
“田家围困后清点人数,丢了一个田侍郎的小妾,其余人都在。”
小妾?徐蜜缃忽然想到明知娇告诉她的一连串绕来绕去的人物关系,捏着明玉泉的袖子小声问:“兵部主事的女儿?”
明玉泉有些诧异地挑眉,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啧了一声。
“堂兄还真是什么都告诉明知娇这丫头,她也敢什么都告诉你。”
徐蜜缃抠了抠脸颊,无辜地眨着眼。
而后明玉泉对燕仰吩咐:“派人去追,务必把人抓到。”
吩咐完,明玉泉起身,披着短一截的斗篷牵过徐蜜缃往出走。
徐蜜缃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田侍郎的小妾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是暴毙,是慢毒。”明玉泉给徐蜜缃解释了一句,“邓大夫查出来他至少中了有几个月的毒,一点点堆积,死期早就定了。不是今夜也是明天。”
而能给田侍郎下慢毒的,只能是身边亲近之人。
徐蜜缃思考了片刻,绝望地抬头目视明玉泉。
“但是抓不到那个小妾不能证明田侍郎的死……殿下,您是不是又要……背负不该有的罪名了?”
明玉泉一手牵过黑马踏船,一手懒洋洋揉了揉她的脸颊,把她满脸的忧愁都揉走后,才轻声说道。
“本王置之不理时,他们想泼脏水随意。本王若是要彻查……放心,他们夹着尾巴跑都来不及,脏水也得他们自己喝。”
徐蜜缃有些不太理解,只能从中知道一件事,这盆脏水不会泼给殿下。那就好。
“兵部侍郎……”明玉泉嘴角扯了扯,却不见多少笑意,眼神在烛火晃动下,晦暗难辨,“真是条好狗。”
徐蜜缃揉着通红的脸颊,下一刻,她被明玉泉一把捞起放在马背上。
“别去想这些乌糟事。”
明玉泉大手搂着徐蜜缃的腰,用她短短的斗篷把人裹在自己怀中,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无奈地温柔。
“明日准你早上不去上学,好好睡一觉。”
怀中的小脑袋立刻抬起,在夜色中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我下午也可以不去吗?”
明玉泉驾着马皮笑肉不笑低头,俊美的脸庞在夜中有种诡异的美感。
“阿缃,得寸进尺四个字,会写了吗?”
徐蜜缃定定看着明玉泉,他说了什么没听清,只看着殿下怎么觉着夜色里的他头顶月光,一脸地狱鬼使般的危险也这么好看?
明玉泉被盯得无奈,率先退让移开视线。抬起大手按在徐蜜缃的后颈,把满脸痴呆的小姑娘重新按进怀中。
“……别看了。”
“再看,本王就……”
明玉泉嘶了口气,半天也说不出威胁的话来,怀中徐蜜缃小脑袋又扑腾着扬起小脸,亮晶晶地眼睛又落在他脸上。
战无不胜的兵马大元帅绝望地移开视线,低声叹气。
“明天……本王帮你请假,行了吧……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