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转眼间街上到处都张灯结彩,年画娃娃已经上了很多橱窗,对着路人龇牙咧嘴地笑。
“你觉不觉得小时候的年味很浓,和现在很不一样。”都夏躺在床上和郁远青视频。
一口咬下去鲜嫩流油的红烧肉,超大个皮薄馅大外观不怎么精致的饺子,一张祖传的木桌子,大家围成一圈,小孩叽叽喳喳的。爷爷奶奶总是把大块的鱼肚子上的肉往自己碗里夹。
好像很突然地,都夏就离这样的生活远去了。
“当然也可能是年纪到了。”都夏自我分析道,“人长到了一个年纪,就会开始追忆往昔、伤春悲秋。”
“你年纪都到了,那我不是已经成精了。”郁远青开玩笑道,不过他的确没有都夏这种烦恼。他的外公外婆离世很早,爷爷奶奶又因为他爸爸赌博的原因,早已断绝关系,所以在他的记忆中,过年只是桌上会多摆上一盘肉和饺子,电视里会放春节联欢晚会,然后三个人坐在一起沉默地吃饭。两个大人吃着吃着多半还会吵起来,盘子碗筷被他们扔得噼啪响。
这时候就显示出加菜的坏处来,郁远青晚上打扫卫生的时候工作量翻倍。过年的菜比平时更油,摔在地上很不好擦。
所以他谈不上多喜欢过年。
都夏今年春节难得可以休假,韩扬之说他们小公司可不喜欢压榨员工,要保障员工福利。不过这只是借口,都夏知道老板近一个月都不会回来上班。徐紫雅和韩扬之正好要借过年的时间去马尔代夫旅行结婚。
“那我岂不是看不到你穿婚纱的样子了?”都夏有点小小的遗憾。
“我会发照片给你的。”徐紫雅正戴着眼镜认认真真地选手捧花的款式。
“你就是敷衍我。”都夏撇撇嘴,“姐妹要结婚了,不会有了老公就不要姐妹了吧?”
徐紫雅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你和郁远青不也快了吗,可别五十步笑百步。”
都夏愣了一下:“但愿吧。”
“你俩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还怕成不了?”帅哥过来扒徐紫雅的腿,徐紫雅从柜子上拿了根猫条蹲在地上喂它。
都夏单手托腮陷入沉思,她和郁远青……
自从日本回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很稳定,可她心里总是隐隐地担忧,他们是分过一次手的,虽然说是因为郁远青的家庭问题被迫分开,但都夏有时候会怀疑,他们的爱其实经不起考验。
他们感情的基础是少年时代的一见钟情,可以说是浪漫,也可以说是无知。这样基于荷尔蒙的吸引太迅速,也太悬浮,都夏会想,他们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彼此,也不真正信任彼此。所以他们可以同甘,却不能共苦。
“拜托,让我和郁崤的感情一路顺遂,不要经历波折,他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了,起码我们要有个美满结局。”都夏在心里默默祈祷。
春节前一个礼拜,都夏就回到了家里,都父都母每天轮番做她爱吃的菜,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扫工作的疲惫。但神仙日子通常不能持续太久,从第四天开始,夏女士的耐心就到了极限。
“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过个年回家,怎么跟条虫一样瘫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夏女士拿着拖把,站在都夏面前。
都夏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妈,你也知道是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我这不是放假嘛,当然要好好休息一下。”
“那你天天躺在这也不像话啊。”
都夏骨碌一下爬起来,改成盘腿坐着,用眼神问道,这样可以了吧。
夏女士一巴掌拍在都夏身上,都夏像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晃了一下。
夏女士还是滔滔不绝,从早数落她到晚。
“我妈也真是不嫌累,一会说我天天躺着,一会说我看上去没精气神,一会又要我打扮一下,别邋里邋遢。我这天天龟缩在家,打扮给谁看。”都夏愤愤地敲下发给郁远青。
“我还是蛮想看的。”郁远青回了个从门缝中偷看的表情包。
都夏找了个扇巴掌的表情回过去:“就知道看美女。”
“那你不也是喜欢我这张脸,彼此彼此吧。”
“我不信,发张裸,照来看看水平。”都夏调戏道,她从躺着改成趴着的姿势,两只脚翘起来一晃一晃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下一秒,一张照片真的发了进来。
都夏点开来,扑哧一笑。还是那样标致的肌肉线条,看来拍照的时候也用力绷着了,还真是有偶像包袱。只不过他为了新戏晒黑了一点,从白皮变成浅咖色,多了点成熟的韵味。
“有点像在看杂志封面。”都夏实话实说。
“为你定制的杂志封面,这位小姐准备怎么买单?”
“定制、客制化,customized。附赠你学英语。”
“……我谢谢你。”
都夏晚上躺在床上把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十遍,郁远青在酒店加练了五十个俯卧撑和三十个杠铃划船。
嗯,他们都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都夏就被夏女士如雷贯耳的吼叫声惊醒。
“快起床!”夏女士的声音中气十足。
都夏用被子蒙住头:“又没事干,这么早起来干嘛?”
“有事有事!”夏女士把都夏硬从被子里拖出来,冻得都夏打了个冷颤,“我有个同学的小孩今天从国外回来,你去机场接一下。”
“不去。”都夏拒绝地干脆,“人家家里人不会去?要我去干嘛?”
“人家家里的车坏了,前阵子拿去修,还没修好。”
“那可以选择打车。”都夏试图从夏女士手里重新抢回被子。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夏女士一个用力把被子抽走,语气不容置喙。
都夏拗不过夏女士,最后在零下四度的天出了门。
温度并不能很准确地衡量南方的冬天,都夏坐在车里,把空调开到最大,阴湿的冷空气却还是越过她的羽绒服钻进来。
都夏把车停好,走到国际到达的出口。
“你好,我是都夏,我已经到了,在出口这等你。我穿了件白色羽绒服,戴了顶咖啡色毛线帽。”都夏把夏女士非逼着她带的纸板留在了车里,她又不是旅行社的,才不要一大早在这里举块欢迎光临的牌子。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徐川。”一个大约一米七五的男生停在都夏面前。他内搭成套深蓝色西装,外面披一件黑色大衣,熨得一丝不苟,可以看得出是个讲究人,即便经过长途飞行,也没有半年凌乱无序。
“你好,我叫都夏。”都夏礼貌地点了点头,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推箱子。
本来只是句客套话,谁成想那男的真的把箱子递到都夏手上,动作自然地像是把她当服务员:“那就麻烦你了。”
都夏秉持着礼貌的家教,没说什么,带着他往停车场走。
“都小姐在工作?”徐川突然发问。
“哦,是。”
“听阿姨说,你在上海菠萝传媒高就?”
“谈不上高就,就打工人。”都夏摆摆手。
“以后准备留在那边发展?”
徐川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都夏感觉有点被冒犯,不是很想回答,想随便糊弄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刚从英国回来,以后准备留在自华,还是自己家乡舒服。自华吃的也好,气候也好,在这里还有work life balance,多好。”徐川自顾自地说道。
都夏不搭腔,拖着箱子在地下车库里找车。
“我学金融的,在投行工作比较忙,所以想找一个顾家的。毕竟如果两个人都忙着工作,没人照看家里也不行。你考虑搬回自华吗?我在自华有房有车……”
都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是来相亲的?
“打住打住,徐先生,我想你误会了……”都夏停下脚步来解释,话刚出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喊声。
“都夏。”
熟悉的嗓音让都夏心脏骤停,她僵硬地转过身去,果然是郁远青。她斟酌了一下,想要喊他,又怕暴露他的身份,引来围观群众。
男人身着宽松的米色格子针织衫,内搭蓝色衬衫的领子微微露出,一双经典的黑白配色板鞋,宽大的棒球帽、墨镜和口罩,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在两米开外站住,双手插兜,似乎在看都夏的热闹。
“这位是?”徐川率先发问。
“那个……”都夏有些无措,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那个,这位是我高中同学……”
男人似乎很不满意都夏的回答,他快步走上前来,肩膀撞过徐川,颇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态度。隔着墨镜,都夏都能感觉到他冰冷似剑的眼神。
他在都夏面前站定,把脖子上的灰白格子羊绒围巾取下来,绕在都夏的脖子上,然后单手搂住都夏的肩膀:“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都夏的男朋友。”
“噢?”徐川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意味不明地一笑,“没听都小姐提起过啊。”
你不要害人啊!都夏在心里哀嚎,你才认识我几分钟?我们才说了几句话?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你在说,我哪有机会说?你听过才怪呢!
都夏转过头看向郁远青,捏了捏他的袖子。这是她惯用的一种示弱手段。
郁远青在身后反手捏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连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她,对着徐川皮笑肉不笑:“我来了,我女朋友的车当然是我坐,徐先生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只不过都小姐的妈妈特意给我打过电话,说都小姐今天是来接我的。”徐川特意加重了后几个字。
“不是……”都夏想开口,又被郁远青用眼神拦住。
“当然有车来接徐先生,只不过是不是我女朋友这辆。”郁远青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辆亮得发光的迈巴赫被开了过来。
“徐先生,请。”郁远青的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