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衿身体不舒服,晚上睡得很不安稳。他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遥远又陌生。
他家在小县城做小本买卖,家里不算大富但也不缺钱,住在90平的三室一厅里。
弟弟出生前,父母一间,他和姐姐各一间。后来弟弟懂事想要自己的房间,林子衿就被赶到了姐姐的房间住高低床。
姐姐十分排斥跟他住在一起,各种故意找茬。他那时候备战中考,平日里都十一点睡觉的姐姐每天晚上八点就要关灯睡觉,只要他弄出一点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骂。但他睡觉时姐姐就会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吵醒他,或者故意下床时踩到他身上。
父母也说过姐姐,但姐姐一哭二闹,父母忙着生意根本顾不过来。父母对姐姐不好,姐姐自然也不会包容弟弟。
中考后林子衿搬到了客厅住,夜里每个人起夜都会将浅眠的他吵醒。上高中后,林子衿迫不及待选择了住宿,因此还被父母骂了很久,说他是白眼狼不着家,还说他是钱多烧得非要花那每年一千的住宿费,说他不知好歹放着大客厅不住去挤八人间。
高中的记忆只有闷热和湿冷,但已经算他人生中难得悠闲的日子了。
高三上半学期,他突然进入了成熟期,被父母从医院接回去时又是好一顿抱怨。
林子衿想,忍一下,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忍过半年他就能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稍微喘口气了。
可惜就在他忍着冻疮的疼在教室里学习时,向来不耐烦的父母竟然喜笑颜开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班主任沉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她说:“你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林子衿同学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重点大学。”
林子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父母推搡着离开了。
他一路摇摇晃晃坐车到了江城,被带进医院里做全身检查,像商品一样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品鉴。
“我明天还有一模考试。”高考在即,一天都不应该耽误。
“这傻孩子你看看。”父亲将他推远,“以后你只管伺候好顾少爷,三年抱俩,三年抱俩。”
林子衿不敢再说话,他说话从来没人听得到。他的人生也没人会征求他的意见。
高考出成绩那天,林子衿刚成年。在同学们或喜或悲地查成绩时,他被带到了民政局。可他在那里干坐了一天都没等到自己的丈夫,后来他听说,他的丈夫离家出走了。
林子衿是庆幸的,这样他就可以回去复读了。
可惜顾柏川不争气,高三都还没开学,他就被抓回来了。
那边各自妥协,要先订婚,等林子衿生下优秀的A继承人再结婚。
又没有人来问他的意见。
顾柏川讨厌这段被匹配度裹挟的婚姻,“78%?也不怎么样嘛,说不定还有100%的。”
殊不知,匹配度超过70%就已经是难得的神仙眷侣了,他们生下的后代会继承甚至优化父母的优秀基因。
顾柏川厌烦地推开林子衿,“他浑身上下有哪怕一点儿优点值得继承吗。”
林子衿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因着信息素的原因,他不可避免地对顾柏川有好感。尽管他是如此的恶劣。
“没什么事儿别来打扰我。”
“你管得着吗?”
“赶紧起来给我做饭。”
“我不可能跟你生孩子,一想到和你上床我都觉得恶心。”
“一个男人为了钱上赶着找人C。”
“就算你怀了,我也会想办法弄掉他。”
“识相点赶紧离开。”
......
不安的梦被手机吵醒,接通时林子衿才发现身上的睡衣已经湿透了。
“子衿啊,听说你又买抑制剂了?”
林子衿拿开手机,发现来电人是“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们这都三年了,再怀不上顾家就要找别人了。到时候你一个跟人同居过的Omega,谁还要你。”
“顾夫人?”
“什么顾夫人,睡昏头了吧。我是你妈!除了你亲妈谁还整天为你的事儿操碎了心啊。真是的,赶紧把你那堆抑制剂都给我扔了听到没有。你们匹配度那么高,生个孩子费什么劲,我看就是你拗着不肯生,从小就是个犟种,跟你奶奶一个样。”
“你那么想,你来给他生吧。”不等那边的责难传过来,林子衿率先挂断电话。
手机还没放下又响了起来,林子衿看是陌生号码,便又接了起来。
“我是白稚。”
“......”谁?
“知道我是谁就好,我劝你别再缠着柏川,他爱的永远只有我。”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像是为了证明他们才是真爱,竟然把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你早就发现了吧,他每次回家身上都有香水味,那是他为了掩盖你的信息素,专门让我买的香水。要不是他爸逼他每天回家,你以为他愿意见你那张寡淡无趣的脸吗。”
林子衿低垂着眼眸,暖黄色的床头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他这才恍然,原来顾柏川并不是一个狂躁症患者。
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林子衿将手机扔到床头去冲澡,再出来时电话那头换成了另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
“别他爹的装死不出声,老娘知道你在听。要不是你,小白他们早就结婚了,你这个可恶的第三者,小三。识相点赶紧解除婚约夹着尾巴滚蛋,要不然老娘撕了你那张丑脸!呸!破坏别人姻缘的烂货。”
“我现在还贴着抑制贴。”林子衿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那又怎么样,你个Sao......”
林子衿打断他们的喋喋不休,“顾柏川就在楼下,你们也不希望我现在撕了抑制贴去楼下绕一圈吧。”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
“子衿,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你也不喜欢柏川,柏川也讨厌你,你们放过彼此不好吗?”白稚终于又出现了。
林子衿吹干头发,对着还没挂断的电话说:“我是不喜欢他,但我最喜欢抢别人嘴里的肉了。”
说完,他再次挂断了电话。
再睡也睡不着了,林子衿索性起床,看着空荡衣帽间里的几件衣服陷入沉思。
普通、廉价、寡淡、松垮。与奢华的衣帽间格格不入。
随便挑了一身棉麻的休闲装,林子衿想整理发型,找遍了房间和洗手间只找到一瓶白色塑料瓶的乳液。
......
他坐在床头凳上发了会儿呆,终于从记忆中发现,他以前真的极简到这个地步了。甚至因为他几乎不出门,衣柜里这几件春装就是他全部的衣服,连件厚衣服都没有,因为不需要。
“我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林子衿自言自语走出房间,走到开放式厨房发现冰箱里全是生食。
“早饭呢?”隐藏在沙发里的顾柏川突然出声,摘下正在看新闻的AR眼镜。
“嘭”地一声关上冰箱,林子衿径直跃过他走向车库。
“喂,我在跟你说话。”顾柏川反手抓住路过的林子衿。
曾经小鹿一样惊恐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从未有过的不耐烦,“你是狗吗,一天三顿等我喂。”
“林子衿,你他M再说一次?!”顾柏川愤怒地站起来,隔着沙发将林子衿的手往自己方向拉。这个林子衿是吃错药了吗?以前见到自己哪次不是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更别提顶嘴了。
曾经半长遮眼的头发被沾着水梳向后方,无辜的鹿眼只变得狭长了一点,锋芒厉色便冲杀而出。
顾柏川的气焰忽的熄灭,心里竟生出了些惊虚。
林子衿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离开,路过柜子时还不忘抽出消毒湿巾,将被顾柏川碰过的地方仔仔细细擦过,似乎连那张擦了脏东西的湿巾都觉得嫌恶。
等顾柏川反应过来追上去时,只看到了猩红的车尾灯。
林子衿跟着导航直接开到了江城最大的商场,一路挑过去总觉得哪个都看不上眼。
等着服务人员展示样衣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讯。
——我来江城了,老地方?
林子衿的目光没多停留,随手指了几件衣服走进换衣间,等他出来时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呀先生,这件衣服太适合您了。您是穿这件衣服最好看的人!”
“比我们模特穿着还好看。”
“简直像为您量身定制的,您是明星吧,或者是模特?”
“您的腿好长,把我们长裤都穿成九分裤了。”
林子衿知道这是销售常用的话术,但也难免心情愉悦,任由他们为自己调整尺寸。
如此挑了几身定制后,他又挑了一些可以直接穿走的衣服。服务人员笑靥如花地捧着收款设备半蹲在林子衿脚边,接连三次付款失败后,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先生,您的账户余额似乎不够呢。”
林子衿薄唇微抿,似乎也没有预见过这种情况。
经过良好培训的服务人员仍然耐心等待,门边的同事已经打开门出去找店长过来了。
“先生,您如果不方便的话这几件衣服可以过几天再来拿,但是另几件已经根据您的身材调整过了,您一共需要支付......”计算器机械地报着数字,得出精确的结果,“78.13万,加上服务费和税费,一共是93.75万。”
才这么点钱怎么可能余额不够,林子衿猜测是不是账户被盗刷了,但他是千万级银行客户,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拿出手机查询账户余额,在看到里面的数字时狭长的眼眸因惊愕变圆。
780.12元
多少?!你说多少?!
林子衿恍了一下,当初顾家把钱给了他爸妈,后来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有专人买好了送到家里。他一个高中没毕业就被送过来,三年基本没出过门的穷学生,好像...大概...也许...可能...确实只有这么点钱?
我明明应该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