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寒风灌进衣领时,莱尼才意识到,这段北欧假期已走到尾声。她同汤姆一路辗转,最后还是来了这片“钻石沙滩”,想给这趟旅程画上更完整的句点。
黑沙滩上布满了大小不一、泛着奇异光泽的冰块——某些冰块在薄阳下闪出幽蓝冷芒,好像真正的钻石镶嵌在黑绒布之上。她弯腰拣起一块不算尖锐的小冰晶,举到眼前,看它在光线下折射出多棱度的亮彩。
“这就是所谓的‘钻石’吗?”她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好奇,左看右看,恋恋不舍。可浪头一个翻卷,把她半个鞋面打湿,她惊呼一声,忙跳回干沙处。“哥哥,漂亮嘛?”
她却仍不忘想跟汤姆分享。
汤姆静静立在后方,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被风乱吹的发梢上。他不说话,只点头示意。实际上,他也觉得这片奇景让人惊艳,但依照惯性,他很少把情绪表露出来。
可能是要回英国了吧,汤姆又戴上了那副面具。
她放回那颗碎冰,转身笑:“这儿也算逛完了,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他随意点头:“行。”
就这样,两人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巫师风味小店。店主得知他们是外地客人,热情地推荐当地特色鲨鱼肉。
“这可是冰岛特色,很值得一试!”店主眉飞色舞地打开一只封存容器。莱尼还站在原地呢,可只是一刹那,那股刺鼻又像陈旧尿液般的骚味扑鼻,她差点没被呛晕,当场捂住鼻子连连倒退:“呃……这,这好冲!”
汤姆亦蹙眉,不着痕迹了后退了几步。
店主见他们俩这副表情,自己也哈哈大笑:“这味道,外地人习惯不了吧?”
莱尼连声道歉,和汤姆一起迅速离开了:“我想我的嗅觉恐怕一时恢复不了,真对不住啦……”
走出小店,夜风凛冽地刮过,莱尼用力呼吸新鲜空气:“这‘鲨鱼肉’,估计是我此生最怕的食物!”
汤姆低笑一声:“那么有菠萝的披萨呢?”
莱尼震惊,哇,哥哥是魔鬼吧!
……
即将离开冰岛的晚上,莱尼和汤姆出发去“Blue Lagoon”泡温泉。她们小小的奢侈了一把,在剩下的时间段里包了场。
夜空下的露天温泉氤氲着大片乳蓝色雾气,池面幽亮的颜色与黑夜形成撞击,就像是传说中的世界尽头。
莱尼去更衣室换了套泳衣,上半身是盖着薄纱的吊带,下半身是条开叉的半裙,盖住了半截大腿。走出门口,她头脑发懵地迅速踏进水里,非常糟糕,她忘记用保暖咒了,这也太冷了!
汤姆随后出现,纯黑的长袖泳衣和短裤,入水之后上半身贴合,线条若隐若现。
莱尼非常果断的转开了脑袋,她对于前几天的场面还记忆犹新呢。
水温暖烫,她们被包裹在白雾里,朦朦胧胧的。
“水很舒服哎。”她捞起池水在掌心看了看,“不过有很多硫化物,头发碰到了会变得发涩诶。”
“嗯。”他轻应。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温泉里四处走了走,直到看见不远处的小架子上摆着黑色泥膜,那是这家温泉提供的“天然面膜”。莱尼两眼放光,舀了一丢丢,就往自己脸上抹。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结果抹得歪七扭八,看起来像只滑稽熊猫。
汤姆一边看她忙乱,一边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你这是在……”
“哼…”她红着耳尖,试图抹匀。可怎么弄都弄不好,于是她一狠心,跺脚:“不许笑不许笑,你不要动哦!”
他眉梢微挑,有心要躲,却终究没动,看她踮脚近前,手掌抹了一把那黑色泥往他脸颊上按,力道轻柔却笨拙。两人离得极近,她呼吸间带来一阵清淡的柠檬香气。汤姆眉梢一动,本想后退,却又索性在她脸颊上恶作剧地抹一把。她躲闪不及,“哥哥!别——”
他的指尖蹭过莱尼的颈侧,血液流窜,刺痛感缓慢却尖锐的袭来。她捂住脖子,然后毫不认输的又挖了一大勺。
两人闹成一团,干脆接连互抹,笑声在腾腾热气中化开,温泉里水波轻漾,蒸汽将他们世界与外面完全隔绝。
到最后她懒得再擦,胡乱地洗掉大半,瞄到他眼睛里的兴味不明,轻咳一声:“你看嘛,我们最好还是乖乖敷脸,好好享受。”
他轻哼,却没有拆穿她的心思,只让自己慢慢地陷进水里半躺,水雾缭绕,掩去了更多波动。
等玩到筋疲力尽,两人换回衣裳,踩着浅浅地面回到柜台处。外头的冷风扑面,让人不自控的清醒。
整座海湾暗得只余朦胧灯火,莱尼突然生出了假期即将结束的怅然。
“好想多待几天。假期怎么过的这么快。”
汤姆没做声,却朝她伸出手,替她提行李箱。
“走吧,”他轻声,“英国等着我们回去。”
她顿了顿,抬眸迎上他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微笑点头:“好。”
明明谁也不期待回去。
冰岛的风拉长他们并肩的影子,海岸线已经融进远方浓墨似的天幕,而她们仿若在眨眼间,就回到了莱森庄园。
……
好不容易在寒风中回到莱森庄园,莱尼和汤姆仅仅休整了半天便又坐上了前往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车,她们真的是卡着时间回来的。
一路上,车厢里人声嘈杂,窗外飘着绵密的冬雪,和在冰岛时不同的、熟悉又拥挤的氛围,让莱尼恍然觉得时光像被摁下快进键。回过神时,她已经踏上霍格沃茨城堡那片凛冽的土地,重新投入学业与各种琐事里。
时间转眼流逝到一月下旬。冷风伴着断续的雪籽儿敲打高塔的尖顶,湖面也结了厚薄不一的冰。校园里,不少学生对假期见闻尚未消化完,就被各门功课的作业压得喘不过气;莱尼还得顺势去应付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新一场比赛。
本周末,正是斯莱特林对阵格兰芬多。球场上观众席满满当当,孩子们的鼻尖冻得发红,却难掩兴奋。莱尼先前去更衣室做准备时,就听到小巫师们的热烈讨论:
“格兰芬多这回不妙,几个主力还躺在医疗翼里。”
“尤其是追球手和击球手,好像都没康复,今天只能上替补。”
“这都过了一个月了,还没治好,这可惨了……”
这种零碎的议论传进耳朵,莱尼不免感慨:有时候还真是“各自安好”——斯莱特林这边虽然也有人在默剧表演时遇到些意外,偏偏全都在返校前夕恢复得七七八八。
什么叫做斯莱特林骨子里的趋利避害,或许这就是了——对方却只能硬着头皮顶替主力。
等到准备就绪,天上的阴云聚拢,寒风越发刺面。莱尼与队友们踏着扫帚凌空升起,从高处扫一眼,果然看见格兰芬多那边坐了好几位陌生面孔替补,表情紧张;而原先的正选队员大多不在场。再瞧自家队伍,全员精神抖擞,可想而知比赛差距不小。
比赛哨声一响,斯莱特林便如游刃有余地布阵封锁。那几个替补很快露怯,传球失误连连,场面上一度成了斯莱特林的“单方面进攻秀”。
莱尼作为找球手在半空盘旋,全神贯注搜寻着金色飞贼,不多时就见对面替补找球手错误预判方向,把飞贼拱手让到她眼皮底下——她毫不犹豫俯冲过去,一把稳稳抓住那对翅膀。看台顿时爆出一片震天欢呼和嘘声混杂,但比分已定。
至于为什么是替补找球手而不是弗利蒙……
因为格兰芬多队真的太缺人了,他只能补位到守门员的位置上。
这个战略显然出了大问题,所有人都不熟悉自己的位置,也不擅长,这样能赢的话应该是斯莱特林队集体消失了。
毫无悬念地,斯莱特林胜利。
莱尼摘下护目镜落地,与队友们互相击掌,一些斯莱特林观众高举旗帜,激动地尖叫。她自己也松口气,这场比赛几乎没有什么波折,还不及她在假期里冰天雪地飞行刺激。
她隐约朝观众席方向看了看,似能捕捉到汤姆修长的身影晃过,但人太多,并不确定他是否真在那里。
场地另一端,格兰芬多们则是垂头丧气,眼圈泛青,鼻头通红。弗利蒙在离场后直接扛着扫帚朝看台另一侧跑去,去找尤菲米娅寻安慰。
莱尼拖着扫帚与奥赖恩一起绕过人群,正想回更衣室,视线却被另一角落吸引:
莱斯特兰奇和贝尔薇安并肩走过,看上去距离不远,但神色阴冷。两人相互抬眉一笑,笑得透着明显火药味,远远的都能感受到一股子阴阳怪气;可一旦转向周围其他人时,表情又换成和煦友好的样子,好似一对相处甚佳的朋友。
更奇怪的是,好像除了她和奥赖恩,根本没人看出来这两位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
—
那是初见时,礼堂万千烛火下的一瞥:
贝尔薇安端着酒杯、唇畔露着温柔的弧度,眼底却无多余暖意,笑容仅停在面庞。莱斯特兰奇就在对面光影里稍稍偏头,薄唇扯出一抹嘲讽似的冷弧,却贴心的帮助新生找位置。
两人目光短暂交缠,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已认定彼此是同类——都带着同样虚伪且野心勃勃的气息,两块湿漉漉的火药,一旦靠得太近便会轰然引爆。
众人瞧来,也许只觉得这两位似乎并无交集。可他们心知肚明,暗处那股强烈吸引几乎要撕裂仪态。
越是同类,越能洞悉对方每一点小心机、每一分假笑与攀升野望……都再熟悉不过。一见便如磁石同极,相互排斥,却又心惊地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孤单地置身于阴影——她们像在对望一面镜子,因太过相似,反而生出怕与渴的纠缠。
每次擦肩时,贝尔薇安下意识地屏息,深恐露出破绽;莱斯特兰奇则在心底无声冷笑:“原来她也会慌?”
可下一瞬,心口却滋生一缕若有似无的甜涩,令他不合时宜地心跳一拍。
因为当她那副“温柔”笑容碰上他眼底的冷刃目光,她们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一片阴影,同一簇野心燃烧的火星。想远离,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再靠近半步,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纠缠。
就像有些稍微对气氛感知敏感的人,也只当他们互相厌恶,却没察觉那厌恶里暗含一点难以启齿的欣赏——对同类的认同与惊惧相揉,如刀尖划过薄冰,咯吱作响,生怕再用力就掉进更深渊;可不继续试探,又怎能甘心?
她们刻意维持距离,擦肩而过时故作淡漠;可若指尖无意轻触,或哪怕只半秒的眼波交撞,都会在心里引起蛛丝般的悸动,轻到难以觉察,却绵延不绝。
于是便一个退,一个进,表面针锋相对,心里却偷偷留了点空隙,将那带着尖刺的钝角好好藏着。等夜深人静、独自回想时,才会发觉心口有处隐隐作痛。
那是她们独一无二、也永远无法告知他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