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集合，江嫀和光瑾往门口方向走。

耳机中突然传来胡景轩的声音，“对了，大家注意一下，乐嘉寺这边比较有名的是这个祈福树，祈福树已经有三百年树龄了，相传摸过古银杏的人能长命百岁，挂上祈福牌的心愿更是灵验......我们给大家备了一些祈福牌，可以前来领取！”

人群熙熙攘攘涌向树荫如盖的古银杏，江嫀裹紧外套站在原地，看着光瑾逆着人流去胡景轩那里领祈福牌。

身形挺拔，在涌动的人潮中格外显眼。

他回来时手里攥着两块红绸木牌，木牌下面系着金灿灿的流苏，

“给。”递过来一只马克笔。

“你先写吧。”江嫀没想好，她的愿望在财神庙那儿已经许过了，愿望这东西在精不在多，术业有专攻，她那点愿望还是得靠财神爷。

光瑾没有多言，低头执笔，风卷起他额间碎发，他垂眸专注地写字。

“外婆平安，身体健康。”简单明了，缓慢温柔。

风卷起地上树叶，光瑾抬手把木牌挂上树。

江嫀看他的背影，想到之前光瑾提过，外婆好像身体不太好来着，她没见过自己外婆，只是很小的时候听她妈讲过，外婆是个很温柔，很和善的人。

思绪翻涌间，她握紧马克笔，在祈愿牌上飞快写下几个字，踮脚挂在了树上。

红绸在风中轻轻摇曳，与万千祈福牌交织成一片绚丽的锦缎。

树上的木牌混在一起发出声响。

光瑾闻声抬头，目光定格在那块崭新的木牌上，“希望光瑾外婆身体健康哦。”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回头，江嫀站在原地对他笑了笑，颊边梨涡盛满了温柔，“走吧。”

风过树梢，无数木牌相互轻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像是古树在为这份心意轻声祝福。

光瑾垂眸，睫毛在眼下投下颤抖的阴影，注视着她，目光沉沉，安静又温柔。

像是冷冽寒冬的早晨，淡淡的，平静之下，隐藏着无法言说的凛冽。

江嫀以为这目光中是感谢，只是笑笑，“走吧，集合了。”

“嗯。”

-

中午吃完饭，返程。

终于要结束了，车子出发的那一刻，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江嫀想。

“咱们差不多四个半小时的车程，但因为是节假日嘛，临近京市那段路估计会堵，大家做好心理准备。”胡景轩给所有人打预防针。

至于堵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

车子碾过柏油路的震颤声混着车内人的讲话声，像只单调的摇篮曲。

他们是一点半出发的，三点左右去服务区上了一次卫生间。

江嫀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和腰。

打死都不报什么旅行团了。

三天时间一多半都在车上，铁腚也经不起这么坐，她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蜜桃臀都要平了。

江嫀戴上耳机，打开催眠背景音，她歪向窗边，在雨水滴答声中昏睡过去。

她做梦了，一躺下她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梦到光瑾，他们做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日有所梦。

就在车上，人在打晃，在飘。

温热的肌肤和背后冰凉的玻璃相碰撞，冷得她牙齿打颤。

被按在座位上，又凶又恨。

那双冷淡又漠然的眼，被染上重重的的情欲。

他的吻从脖颈处徘徊，一直延续到胸口，染上绯色痕迹。

鼻腔有淡淡的乌木沉香气味，离得近了又是薄荷香，她太混乱了，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

她很兴奋，太兴奋了。

那张洁白冷淡的纸上，被画上五颜六色的印记。

破碎、糜烂、沉醉。

“大家醒醒啊，快到了！咱们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就到地方了，醒来收拾收拾。”

江嫀听到声音，从睡梦中醒来，暮色已漫进车窗，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萦绕鼻尖。

江嫀茫然抬头，缓缓起身，发现自己靠在光瑾的肩膀上。

她炸了眨眼睛，有些抱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对方的T恤上还留着她脸颊压出的浅浅褶皱。

她估计对方肩膀都僵了，她揉了揉光瑾的紧绷的斜方肌。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睡太熟了。”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肌肉线条在指腹下起伏如丘陵，不自觉地想到刚才的梦。

手下触感还是很好，肌肉紧实。

大概是她手不自觉地下移，光瑾看她一眼，目光像被暮色浸染过的寒潭，在她指尖下滑时泛起涟漪。

江嫀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这次之后估计很难再见了。

“夕阳真漂亮。”江嫀拉开窗上的帘子，晚霞将云层烧成蜜糖色，橘红与绛紫交织的光影里。

她目光中有惊喜和眷恋，“喜欢？”光瑾的声音低低擦过耳畔。

她在看夕阳，光瑾在看她。

“嗯，朝阳夕阳都喜欢。”她不喜欢晒太阳，是因为讨厌紫外线带来的衰老和色斑，但太阳还是喜欢的，初升的朝阳是希望，夕阳是明天的希望，总之，都是美的。

江嫀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中跃动着霞光，“你看没看过巴尔蒙特的诗，我来到世上是为了看太阳。”

“和蔚蓝色的原野，和连绵的群山？”光瑾回她，

两人的目光在暮色中相撞，如同两片落叶飘进同一条溪流。

刹车声突兀响起，胡景轩的声音刺破暧昧的空气，“到了大家！可以下车了。”

行李箱滚动的声响此起彼伏，江嫀起身拿行李，发梢扫过光瑾的手背，像蝴蝶掠起水面般短暂。

回家！

江嫀看光瑾最后一眼，既然萍水相逢，就不说再见了。

“拜拜。”

光瑾想要说什么，听到她说出这样一句道别的话，终是点点头，“好。”

江嫀边走边看手机，此时晚高峰，看着图上红色拥堵路段，最终叹口气，认命挤地铁。

她回头，暮色里，行人匆匆，没见光瑾身影。

江嫀直起身子，远眺，青山披着最后的霞光，美得像幅画。

日暮青山绿，我心清且微。

晚风卷起她的一角，带着初春的凉意。

就这样，结束。

-

地铁，人挤人挤人挤人。

闸机门吞吐着永不停歇的人潮。

很好，江嫀费力挤上车，不，是被推搡着跌进地铁的。

皮革与汗酸味渗透鼻腔，她彻底从伤春悲秋的情绪中抽离。

玻璃幕墙伤倒映出无数张倦容。

京市没有生活，只有生存。

江嫀再次感慨。

从群体到人群，还是有区别的。

尽管只有三天，不太熟，但还是有种人群散去又是我一人的孤独。

“滴滴滴——”地铁门合上之前的倒计时。

总会有人不怕死地在最后一秒上车。

江嫀戴上口罩，背过身，刚才她前面的大哥有口臭。

她从兜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一只，拿出手机随机放歌。

“别挤了！我这儿抱着孩子呢！”因为人实在太多，一位抱着小孩的女士没忍住嚷嚷两句。

屁股粘在椅子上的一位大哥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给人让了座。

江嫀被人推搡几下，耳机掉了一只，上个月她才丢了一只，她忍痛又买了一幅！！

抠搜如她，连忙低头去捡。

“哎呀呀！别挤了别挤了！”

江嫀捡起耳机，却被稳稳地按到一个人的怀里。

“抱歉。”

“当心。

江嫀站直身体，把耳机套进耳朵，音乐前奏声音响起，她把声音调大。

旁边是两名着装漂亮的少女，应该是才结束cos，像是橱窗里的手办，放大版。

生动、美丽的少女，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两人却低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很明显不停看向江嫀的左后方。

她余光一瞥，眼熟的黑色外套。

墨色冲锋衣领口露出一截冷白皮肤，小臂绷紧的青筋维持着拖住她的姿势。

？

抬头，一双略显冷淡疏离的眼。

列出猝然启动的惯性，让两人又贴近几分。

耳机里适时想起张震岳的那首《小宇》“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坐地铁啊。”江嫀随口问道。

“嗯。”简短的回应。

“你回学校？”

“对。”

江嫀回忆去京大的地铁，思索片刻后开口，“你是不是......做反了？”

光瑾抬头看了下路线图，神色平静，“好像是。”

他掏出手机，语气淡淡，”还有件事，之前答应你的照片没发。”

江嫀咬了一下腮肉，缓慢地勾起唇角，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跳动，

“那……加个vx?”

对方从善如流。

“好。”

地铁在隧道中疾驰，轰鸣声混着报站提示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两人加了微信。

【。】

她看向对方的昵称，很有意思，莫名的很……像他。

她的昵称随便起的，申请账号那天好像考试考很好，随便起了个Yeal。

手机震动，两张照片弹了出来，一张是她在二楼拍那张，一张是合照。

“金台路东到了，可换乘6号线。”

下一站到了，光瑾准备下车。

江嫀想想道，“那就下次再约？”

光瑾愣了一下，点头，“好，下次约。”

车停了，又往前耸了一下，江嫀抬手，握住光瑾的小臂。

他稍微侧头，二人呼吸交错。

她缓慢收手，“再见。”

“再见。”他目光沉沉，比起道别，更像是承诺。

金属门在轨道震颤中缓缓闭合，光瑾立站在站台冷白光线下，黑色外套被穿堂风鼓起棱角。

倒计时声尖锐刺破空气，门缝如拉紧的琴弦，越收越窄。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愣了一下，对方竟然在笑。

地铁飞驰。

窗外的人迅速缩小成剪影，又化作黑暗隧道里转瞬即逝的星火。

指尖残留着虚幻的温度，像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