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结束，谢长离松开他，两人平复了一下气息就御剑出去。

他两刚出去就遇见了前来寻找他们的江应重三人。

江应重看见他们，略微惊讶了一下，“我们发现这里有异动，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呢。”

裴赋雪摇了摇头，“无碍，只是前尘遗迹。”

尘千秋和裴见欢神色都不太自然，躲躲闪闪，偏过头不去看他们二人。

裴赋雪没去管他们两个，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消化，拉着谢长离就向前走，去查看那些蓝眼睛人。

漫天风沙飞舞，吹散这片浓郁的血腥气，裴赋雪双手抱剑冷眼旁观，“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全天下都要沦陷了。”

“自古人心二字，最是欲壑难填。”谢长离也束手无策。

“要是真到了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谢长离，我们逃吧。”裴赋雪苦笑着说，天下之大，逃到哪里都可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

“你不报仇了吗，裴赋雪。”谢长离偏过头看他，眼底情绪起伏变换。

“我就是突然感慨，这世间有太多东西比报仇重要了，我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血海深仇里吧，其实真正放下的那刻不是大仇得报的那刻，而是想通一切真正释怀的那刻，”裴赋雪自暴自弃地说。

在光幕里看见裴夜与堂溪雪的过往之后，他就越发觉得幸福真是难得不易，变故充斥在每个平常的时刻，等待时机成熟的爆发。

他只想尽他最大的努力，将变故和意外发生的概率降低到最小，他不想在再无意之间伤害到谢长离了，他突然就很惜命，突然就不舍得，不舍得这样美好的时光，不舍得这样美好的谢长离。

“可能我小姨她也不希望，因为她的死而困住我的一生吧，可能她来报仇的话，也不一定是非要杀了观寻鑫不可。”裴赋雪接着说，好像在冥冥之中下定了某种决心。

谢长离在一旁安静地聆听，“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裴赋雪偏过头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没有骨气啊，谢长离？”

谢长离温柔地笑了一下，“不会啊，不是你自己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与活法，旁人不能也不该去指指点点，去评头论足，去指手画脚。”

“所以啊，谢长离成为了谢长离，而裴赋雪成为了裴赋雪。”

“我不会去改变你的抉择，改变你的想法，我所能做的只有尊重与包容和尽最大努力的理解与支持。”

“裴赋雪，你什么都不要去想，你只要大胆地去做你自己就好了。”

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裴赋雪低头看过去，恍惚间就生出了一种错觉，他们好像站在了时间的尽头。

他往谢长离那边靠了靠，地上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并肩看着这场盛大的落幕，有彼此在身边，就算被全世界抛弃都没有关系。

裴赋雪扭头，想说些什么，一时百感交集，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想说的太多了，他想说仙门十四家，想说云中隐阁，想说四大罪，想说悔过涯的七七四十九道刑罚，想说幻境，还想说过去的一百年岁月。

想知道关于谢长离，他所错过的一切。

他有些难以组织措辞，这样一股脑地说出来，有点那么互诉衷肠的味道，有点难以宣之于口。

他向来不擅长表达如此浓烈的情感。

“那我要在这里加一个大前提。”裴赋雪深思熟虑之后说道。

“什么前提？”谢长离疑惑道。

“你要一直陪着我。”裴赋雪认真地说。

此刻千言万语都汇聚成这一句话。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裴赋雪：“好不好？”

谢长离：“好。”

听到他这个回答，裴赋雪一下子就笑了，发自肺腑的开心。

跟谢长离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和幸福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

那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血海深仇、沧溟花，好像都不是很重要。

也许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东西比谢长离还重要。

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那些蓝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面像是妖艳诡谲，摄人心魄的恶鬼。

人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浩荡。裴赋雪都做好了拔剑再杀一轮的准备了。

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或者是谁发出了什么指令，这些蓝眼睛的人纷纷停下，从中间自觉向旁边退去，撤开出一条道路。

从这片乌泱泱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人。

来人目空一切，神情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慵懒随意。

观寻鑫——

他们在心中同时喊出这个名字。

对上那湛蓝的双眸，裴赋雪从里面看到了浓浓的荒谬感。

“你制造出这么大的混乱，意欲为何？”谢长离看着他，直直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观寻鑫浅勾了下嘴角，讥诮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意欲何为？”

“当年的事到底有什么隐情？”谢长离追问道。

观寻鑫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真是冰雪聪明。

可是不够，企图通过这点细碎的事实来拼凑出当年的真相，远远不够。

他玩味地笑道：“没有什么隐情，我只是想要杀尽天下人罢了。”他手指向下按上腰间的佩剑。

“那这个天下人里面也包括别若水吗？”谢长离四两拨千斤地反问。

观寻鑫有点气急败坏，有的人聪明过头还真是让人讨厌。

跟他们废话那么多干嘛，观寻鑫当即拔出诰命，一剑光寒。

璇玑出鞘，隔空挡下这一击。

这像是一个进攻的信号，成千上万的蓝眼睛应声而动，狂躁起来，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

谢长离接下那招后顺势就挥了一剑，观寻鑫侧身闪躲，那剑气直直向后撞去，半座山都被劈开了。

谢长离正欲再挥一剑，在剑气逼近时，观寻鑫凭空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谢长离身后抬手刺下。

谢长离反应奇快，反手挡下，裴赋雪见状从后当空直斩观寻鑫命门。

观寻鑫迅速撤势，诰命一横，以一个极其诡谲的角度同时挡下迎面直下两把剑。

他极其讽刺地笑了一下，旋即从他周身爆发出巨大的灵力，诰命剑铮铮作响，将他们二人击飞出去。

谢长离以剑撑地，拉过裴赋雪，勉强稳住身形。

观寻鑫收起诰命剑，高高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狼狈的神情。

“别自不量力了，你们拦不住我的。”

这世界上的天才或许有很多，但他观寻鑫绝对高居榜首。

他自嘲地想，这或许是对他而言最悲哀的事情吧。

他面上风轻云淡，即使脚下血流成河，他仍然闲庭信步地走着，像是在夜晚月光泄过的幽径上悠闲地散步。

他与一切置身事外，好像这滔天的杀戮血腥都与他无关，他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冷眼旁观，漠视也默许这一切的残酷罪孽发生。

他这副不咸不淡的面孔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披着人皮的修罗恶鬼，最无情无心，最惨绝人寰。

晚风吹起他散落的搭在肩上的发丝，他眉眼低垂，或许是因为天色真的太黑了，在这模模糊糊中，竟然透着几分诡异的温柔。

只是那双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像流动的深海，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荧光，将万千思绪都藏匿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蓝色，就会想起忧伤，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裴赋雪执剑起身，不死心地再度杀上去，“观寻鑫！收手吧！”

观寻鑫头都没回，诰命出鞘自动帮他挡下这一击，再度将他震飞出去。

谢长离出手帮他卸下剑势，稳住身形，提着璇玑也杀了上去。

两人嗜血拼杀，观寻鑫一时竟有些分不出身，纠缠不开。

观寻鑫眉头一皱，正准备速战速决。

意外却发生在片刻之间，在众人都始料未及之时，一把剑从观寻鑫的心口贯出。

剧痛从心口处传来，观寻鑫面上血色全无，唰一下变得惨白，紧握的诰命从手里脱离掉落。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来者是谁，能这么悄无声息，并且他从不设防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人。

谢长离和裴赋雪当即就愣在原地，被变故砸个措不及防。

观寻鑫伸手抚上穿插在心口上的那把剑，那把剑纹丝不动地钉在这里，持剑人并没有丝毫想把剑抽出去的打算。

观寻鑫停在那里，感受着灵力和生命快速流逝，隐隐约约，他听见耳边有啜泣声传来。

别若水，你在哭吗？你在因为我的死而难过吗？

可是现在他连转身给她擦眼泪都做不到，在灵力流逝地差不多的时候，他从空中直直跌落下去。

别若水拔出秋水剑，紧紧地抱住他，和他一起坠下去。

观寻鑫感觉到有大股大股温热的液体流淌在他身后，打湿他的衣服，一阵黏腻的触感从湿处传来。

他一下子瞪大眼睛，顾不上阵痛，不可置信地转身去看别若水，他看见别若水心口有一处与他一模一样的伤口，真在往外汩汩淌血。

他伸手去擦别若水的眼泪，可是那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怎么都擦不干净。